“哇~”
周茉眯着眼睛说:“我小时候的玩伴都不知道在哪里了呢,看来你还挺长情的。”
没来由又突然夸了他,楼望东微微吐了道气,这次话多了些,说:“十岁那年回到鄂温克上学,阿爷带我到其他家里做客,我从一个平房走到另一个院子,只有乌沙,在我进屋后站起来迎接我。”
十岁,回到鄂温克,被欢迎……
这几个字眼在周茉脑中盘旋。
很细微的一件事吧,楼望东竟然记到现在,甚至拿出来讲,似乎就因为这个细节而和乌沙成了多年兄弟。
周茉说:“还真是,瞬间的价值。”
这件羽绒服的口袋很深,周茉的一次性相机就像个卡片一样放在里面,此时她拿出来朝前方拍了张照片。
不管那辆车是乌沙还是艳红的,都可能进入法拍。
她最后问楼望东:“如果乌沙不见我,你会帮我拦下他吗?”
这一刻她庆幸,没有告诉过他,自己是来执法的。
如此楼望东就不会抉择艰难,只当她是想和乌沙见一面。
越野车的高大轮胎碾过石砾,冬季昼短夜长,像这条不知跟到何时的路,周茉说不上来愿不愿意让它停。
但它确实停了,就在草坡边。
不知他们是不是认出了楼望东的车,但已无所谓,只有心虚的人才怕被跟车。
既然乌沙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就只能这样相见了。
忽然,前车的后车厢门被推开,周茉眼瞳一睁,艳红在驾驶座的话,那现在下车的就是别人!
等楼望东将车一停,周茉径直推开车门,朝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喊:“乌沙!”
男人果然抬手压住了鸭舌帽!
风滚尘雪,看不见对方的脸。
周茉裹住脑袋的风衣帽刮着耳尖,就在她跑过去时,从驾驶座里下来的艳红逆着风朝她快步走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迎面时,周茉手腕陡然被她握紧,风里艳红的长发掠着眼睫,那双唇极殷丽,开口说:“你洗澡的时候,我在你包里看到了法院文书。”
周茉眼瞳一怔,用力挣开艳红的手爪,可她是那样执拗地握紧,声音压在风里:“我已经说了将铺子房子还回去了,为什么还要抓着他不放?为什么还要给他判刑?”
艳红的嗓音说到后面压抑着颤抖,被草原烈烈的风声卷动,呼啸进周茉心底,她尽量让艳红冷静:“你先松开我,这些事我们一起坐下来谈。”
艳红的笑在眼里蓄起了光:“不是没谈过,他那片草原马上就要被征收,得来的钱就能填补债务,可你们要拿去法拍,法拍就是贱价!就不能再等几天吗?就非要急着给他定罪,收走他的一切吗!”
她的一字一句说得那样用力,周茉才知道,一个女人说要把东西还给另一个男人,不是两清,是甘愿奉献,什么都不要。
忽然,风里鼓来车声,周茉猛地抬头,发现乌沙已经上了车,打火往前开了!
就在她用力去挣艳红的手劲时,身后那辆越野车碾过夜色,朝前追去。
楼望东一直坐在车里,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如今有了答案。
有一瞬间周茉觉得不虚此行了,他愿意帮她。
草坡边的车道并不宽,夜浓雾重,楼望东耐心并不多,急转方向盘,将乌沙的车拦停,而后拉下车门径直往那辆车过去,掌刀捶了下玻璃窗,说:“下来。”
车窗内一团暗,忽然,楼望东觉得哪里不对劲,就在驾驶座上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抬起头时,他浓眉一皱:“你不是乌沙!”
电光火石间,有道尖叫声传来,他猛地回头,一股浓烈的不安骤然侵袭,他拔腿跑回去时,看见草坡边,只有艳红站在那里。
而她正朝坡下大喊:“茉莉!”
楼望东一把抓住艳红的胳膊:“人呢!”
“刚才她非要拽,拉扯的时候……她往后一退,就失足滚下去了!”
楼望东眼瞳死死盯着艳红:“我是说乌沙人呢?你找个人假冒他引茉莉过来,就是要把她推下去!”
艳红此刻无辜地抬起头:“是她非要认为那个人是乌沙。”
楼望东把她往车边拽去,这时从她那辆车下来的鸭舌帽男人情急地喊:“老板!”
他过来护着艳红的时候,楼望东一把掀开后备箱盖,从里面拿出胶带,将这个男人的双手一并缠上,艳红脱口骂道:“楼望东,你干什么!绑架啊!”
“如果我找不到她,你看我会不会找乌沙偿债。”
艳红的双手也被楼望东用胶带缠紧,她骂道:“他可是你最好的兄弟!”
楼望东忽然冷冷看了她一眼:“你忘了吗,我跟他决裂很久了。”
艳红在风里打了个寒颤。
接着他从后备箱拿出救生绳索,绕到车身的防撞杆固定,艳红咬牙道:“有事冲我来,跟乌沙无关。”
楼望东的声音就像厉风一样割过艳红的喉管——
“你把茉莉推下坡,我就让你的情人见鬼去吧,你也尝尝,心空了的滋味。”
寂静的冬夜仍在延续,这里是原始森林地带,不属于山丛的生灵,就算是死了,也不能怪罪于自然。
周茉坠进了深深的雪地里,这个坡道就像一条河流,她不知被它带往哪里。
只知道滚下来的时候,双手下意识抱住了脑袋,竟然有一刻想起是楼望东给她盖上了帽檐,厚重的羽绒服成了她的保护带,但当她躺到平地时,已经不敢动了。
她在浓稠的夜色里看不清楚天,因为繁密的树丛都遮挡住了,连同光也消匿了,只有她的心脏还在跳。
周茉想起上大学的时候,有一年去西北的沙漠旅行,一步步踩着沙子爬上顶峰,享受从山顶滚下来的刺激青春,如今她又青春了一遍。
糟糕,她怎么开始想起从前的事了?
都说人死的时候,记忆就会开始跑马灯,周茉吸了吸鼻子,哄自己其实从雪地上滚下坡,和从沙漠上滚下来是一样的。
可她的脑子还能转,分得清区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