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八月。
今年的第一场秋雨来得猝不及防。
淅沥的雨丝自天穹飘落，夏末的最后一缕余温也随之云烟化雨。
薛菡趿拉着拖鞋从洗漱间走出来，倾身关上了半开的窗。窗前是她的工作台，她看着已经被细雨洇湿一角的设计稿，轻不可闻地啧了一声。
她抬眼看向窗外，大块的乌云悬浮在城市高低错落的楼宇之上，将本应日光熹烂的清晨生生渲染得如夜幕四合。
这么重要的一天……似乎没开个好头。
薛菡眼皮跳了跳，有种不详的预感。
拿起桌子上的设计稿，薛菡辨认着被水洇湿的字迹。也许是出身的缘故，她习惯用水性笔写字。
一手簪花小楷，留学时期常常令老外惊叹。
但缺点就是……
遇水即晕。
“家居艺术、美术馆……若想有机结合，必须有巧思之处。”
薛菡扯过一张便利贴，凭记忆复原自己当时的笔记。
“选址尤为重要。和普通的家居零售商做出区别，将‘参与式艺术’的概念贯穿始终……所以，落址需具有艺术特性，同时又能吸引对应的消费人群。”
薛菡侧目端详另一侧的白板，上面挂着几张购物中心的中轴鸟瞰图。
右侧，她用红笔圈着两行字“京梁置业光尘里购物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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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动机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接着是那道“绝无仅有”的鸣笛声。
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薛菡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谢钧泽那辆骚包的改造超跑到了楼下。
当初谢二少不知道听信哪位甜心的谗言，决定来个“未见其人见闻其声”的炫酷出场，大手一挥，把那辆饱受摧残的布加迪的喇叭也换掉了。
手机铃声果然同时响起。
薛菡按下接听，谢钧泽欢快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
“小荷花！”
她立马把手机拿远了。
“我到你们公寓楼下了，你啥时下来？”
“就来。”薛菡简短地回复。
挂断电话，薛菡从衣帽架上拿下一件披风，踩着高跟鞋下了楼。
薛菡住在市中心的一处高档SOHO公寓里。
两年前，她毕业归国，形单影只，实在没心思去寻寻觅觅。她拎着行李箱在市中心转了几圈，看到了这家SOHO公寓的宣传牌。
精装修，拎包即住，户型自带工作间。
完美符合她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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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层大堂。
钻石吊灯如藤萝般从天花板垂落，地上的倒影像一圈一圈的涟漪。
玻璃门外，灰蒙蒙的天，千丝万缕的雨丝。
保安举着伞将薛菡送到了谢钧泽的车前，薛菡回眸微笑：“谢谢。”
然后侧身坐进了副驾驶。
谢钧泽发动车子，又是一阵鬼叫一样的声音蹿进耳朵。
“小荷花今天盛装出席啊。”
谢钧泽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调侃：“没人能敌过您这倾城一笑吧？我看那个小保安刚刚都脸红了。”
薛菡懒得搭理他：“你今天资料都带齐了吧？”
“当然！我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谢钧泽咧嘴傻笑：“而且我昨天还专门跟我哥打了招呼，他和京梁置业的老板似乎认识。”
薛菡微微放了心。
谢大少倒确实是比这位不学无术的二少靠谱。
“不过啊，我哥也没打包票。”谢钧泽挠了挠头：“希望今天对面谈判代表都是男的，然后被小荷花迷得神魂颠倒……”
放心得太早了。
薛菡无语凝噎半晌，又想起重点：“你哥有说京梁置业的老板是什么人吗？”
看准这块地后，她自然做过一些背景调查。
但有关京梁置业的背景似乎是什么讳莫如深的话题，她并没能得出什么结论。
一家创立于两年前的公司，在当时就做出创举，不声不吭地拿下了上京风景最佳的江岸地段，近十五万平方米的黄金地皮。
接着更是传出豪言，要打造上京首处顶奢商圈。
和光同尘，光尘里购物中心。
随后的两年时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动工到上个月平顶、剪彩。
现阶段，终于轮到她这样的普通商户申请入驻了。
薛菡自己就是设计师，知道原创设计的费时费力，尤其光尘里的设计团队在国内首屈一指，针对的又是这么高规格的建筑群。
如果不是早有计划，不可能在拿到地皮后就立即动工。
只怕背景硬得叫人叹为观止，才能对这样的项目势在必得。
“我忘问了。”谢二少悠悠地说。
忘问了……
这不是重点吗？
薛菡差点就脱口而出。
如果不是包里传来手机振动的声音的话。
薛菡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名字。
呼吸顿了一下。
“小妤。”她笑着开口，一边用眼神警告谢钧泽噤声：“怎么了？”
“……你在谢钧泽车上？”
薛菡没想到欧阳妤这么快发现：“啊，那个……”
“就这发动机的鬼叫声，我化成灰都认得出。”
看来谢二少的“先闻其声”策略很见成效。
薛菡忍不住乜了谢钧泽一眼。
谢钧泽没看这边。
他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脸，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驾驶。
薛菡微微偏头，柔声开口：“有什么急事吗，小妤？”
“没有，看今天天气不好，本来想叫你出来吃点热乎的。”
不等薛菡回应，欧阳妤冷冰冰的声音又传过来：“薛菡，你真失心疯啦？”
“嗯？”
“谢钧泽挤几滴鳄鱼的眼泪，你就真的把积蓄全拿出来跟他创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