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朵左手挎着包,右手抱着小孩,一路逗她,当妈妈的眼神里总有一股湿漉漉的温柔。子规很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并且抱了抱小公主,那小孩在子规怀里笑了,她的眼睛和嘴巴都像极了靳川。乖乖长大啊,宝贝,你以后一定不是历史的尘埃,你一定会是个人物,因为你有靳川这样的父亲!
李朵跟他们说了些高考加油之类的话走了,然后苇逸就看见,子规的眼眶红了。
“唉,哭了吗?”他们已经熟络到可以这样说话了。
“嗯,一下下!”
“是因为感动吗?”
“是,因为看见了靳川老师的家人!”他的家人是幸福的,还好她们是幸福的!
街上人来车往,可子规听不见任何声音。
那天晚上子规第一次梦见靳川老师,梦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子规在擦黑板,靳川抱着手靠墙,似笑非笑地看她,子规隐隐有点害羞。可是,梦里他们都清醒地知道,靳川老师已经死了。
“你第一次回来看我,靳川老师。”子规说。
“嗯,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今天我看到朵老师和靳川老师的小孩了,很可爱,眼睛像你。”
“她很喜欢子规,你知道的吧。”
“嗯,小孩都会喜欢喜欢自己的人的。那靳川老师知道,我喜欢你吗?”梦里的子规如此勇敢,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人在做梦的时候,是不能说谎的。
“知道的,是我的荣幸。”靳川和子规都笑了。
“那你活着的时候知道吗?靳川老师!”
“我已经死了,科代表!”靳川无奈地笑笑。
“我很想你,靳川老师!”子规脸上都是忧伤。
“我知道的,小丫头”靳川看着她,“可是,想念这么久就够了,以后别想了。”
“嗯?已经死了的人,不被活着的人想念不是很悲伤吗?”
“是啊,被活着的人遗忘很悲伤。可是,更悲伤的是,被想念,明白吗?科代表!被想念也是一种债,已经死了的人,是还不起的!”
“那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子规突然很紧张。
“祥林嫂的问题?人死后到底有没有灵魂?”靳川一脸猜中她心思的得意。
“有没有呢?”
“科代表,我不能告诉你!这个问题的答案是生死的界限,是只有死了的人才能知道的秘密。”靳川无奈地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靳川!”子规豁出去了。
“是靳川老师!”靳川认真地看着她。
“你已经死了!”子规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死了的人管不着活人的事。”
靳川轻轻打了一下她的头:“反了你,要欺师灭祖啊!活着了不起啊,谁没活过啊!你死过吗?”
“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反正我也是要死的!可你却不会活了……”子规像是耍赖。
靳川没有答话,只是温和地看着她。
“你走吧,天就要亮了!”子规的眼泪落下来。
“你还是哭了,一直忍得很辛苦吧!”靳川擦她脸上的眼泪,“对不起科代表,死人是没有眼泪的,你只有一个人哭了……”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子规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
“我很快就会忘记你的……”
“说话算数!”靳川笑了,和生前一样宽容温厚的笑。
天亮了,太阳升起来,新的一天开始,梦见了靳川的子规也开始新的生活,和昨天一样循环往复水深火热的——新的生活!
整个高三考试频频,大家的成绩也是起起伏伏,大小波动不断,子规和苇逸两人倒是一直气定神闲。苇逸自不必说,每次考试都毫无惊喜可言,一直稳居榜首。而子规,成绩虽也有些波动,可都还不算难看,她整个人彻底地安静下来,不是苇逸那种胸有成竹的安静,也不是像其他人一样迫不得已的安静,她的安静有更多的层面,像是自得其乐又像是心满意足。
苇逸中午也不回家了,而是和子规一起在食堂吃,吃完两人便回教室自习。下午上课前子规会塞上耳塞在桌子上趴一会儿,苇逸则趁这个时间在外面活动活动,然后冲好两杯咖啡。他回到教室的时候看到睡着的子规,便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已经深秋,天气有点凉。苇逸看着子规的睡颜,睫毛真长,眨眼睛的时候不会很费劲吗?苇逸笑了。
上课的预备铃响了,子规被惊醒,看到外套和正喝咖啡的苇逸便明白了:
“把外套给我了,你自己不冷吗?”子规把外套递给她,睡眼惺忪。
“冷啊,不过电影里不都这样演吗?男生是要把外套给女生的”苇逸笑笑,“喝点咖啡暖一暖,醒醒神吧!”
“中国好同桌啊!”子规笑笑,喝了一口咖啡,随即理了理头发,短发总是很好打理的。
“不客气!”苇逸笑笑,“我也是提前讨好未来的诺奖得主啊!”
“学霸,谢谢!”子规知道他的善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把苇逸对她的好看成理所当然的事了。除了高考,有时候他们也谈些温度的东西。比如有一天,在小阳台,苇逸问她:
“子规,高考以后你想干什么啊?”
“我想大学去一个风景好的地方,读历史啊,文学啊或者哲学之类的别人看来没什么前途可我却真心喜欢的专业。然后有机会的话也出国走一走,真正地看看这个世界,不用去欧美那种很有钱的国家,我没有钱,去不起的。不过我觉得亚非拉那些国家也是世界的一部分,也值得我去看看它们。”
“那然后呢?”
“然后我就回来啊,人总是要回家的。”还要回来啊,苇逸想,还要回来就好!
“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子规问他。
“我啊,我大学可能学金融财经方面的东西吧,以后接手我叔叔的公司,比起你我很无聊吧。”苇逸自嘲道。
“唉,富二代幸福的悲哀!”子规和他相视一笑。
秋天支付了一整个季节的黄叶,向冬天赎买一场红梅映雪,冬去春来,等春天开始衰老的时候,又是一个火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