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虚掩,朱红的格栅中疏疏朗朗投下几缕夕阳,鎏金兽首香炉里青烟袅袅,盘旋而上,又消散在阳光中。
赵翊的下巴抵在他的肩头,嗡声嗡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比起一贯清冷坚毅,多了几丝疲惫温柔。
“陪孤躺一会儿。”
叶予潜和赵翊静静的躺在偏殿的软踏上,远处隐约听哭丧声音传来,赵翊突然问他:“你觉得白泽将军如何?”
叶予潜看着彩绘雕梁画栋,想了几个词,随口答道:“白泽将军,骁勇善战,赤胆忠心。”
他从不掩饰对白家厌恶,尤其在赵翊跟前。
赵翊也不知为何,忽而叹一口气,悠悠的说道:
“真可惜,若不是白家没养好女儿,兴许你们家与白家,能成为一段佳话。”
叶予潜从来没有想过和白家联姻,纵使白家与叶家没有白芙那段纠葛,这桩婚事他也不会答应。
白家权势大,自己妹子嫁过去,上有婆母公婆,下有小姑,一大家子的人,未必是一个好的去处。
而且如今叶丹丹身子不成,叶予潜只求妹妹能熬过冬季,又何尝想过要妹妹,嫁为人妇?
嫁人看似有了夫君,但那当真是一件好事?不过是多服侍一个人罢了。
叶予潜小声答道:“臣妹身有疾,微臣暂且不想。”
赵翊躺在一旁,点了点头:“朕知道。”
她当然知道叶爱卿最在乎一双小妹,甚至于都想掂量一下,在一国之君和小妹之间,到底谁轻谁重。
只是想到这里,显得的她当帝王心胸狭窄,气量狭小,竟与臣子的家人论长短。
叶予潜见赵翊全然放松下来,试探的问:“圣上,可定下主帅?”
赵翊侧过身子,一手杵着脑袋半躺看他,露出这几日唯一的笑,清清淡淡:“你想去?”
叶予潜沉默,他当然想去,这是立功好时机。
赵翊伸出手,抚摸他冷玉一般的脸,自眉心到鼻尖,又到下巴。
她怎么舍得这样一个美人,冬日里去漠北受严寒暴雪摧折。
低沉的嗓音中带着诱哄的意味:“我的好爱卿,你稍等一等,再陪我一段时日,朕将来有大事要你办。”
今日试探够了,叶予潜见好就收。
赵翊既已经把话清楚,那她必然已经想自己的去处。
叶予潜也大约猜出来,新皇想让他干什么,倒也是给他留下一个,还算不错的差事。
“臣,听候圣上差遣,万死不辞。”
赵翊唇角微勾,在他鬓边吻一下,又躺下去,轻声笑道:“死什么,朕要你好生活着。”
叶予潜自知失言,先皇灵柩还未出宫,他忽提此事,也是赵翊心宽不与计较。
再转过身去,美艳的帝王已经躺在他的身侧,阖目安眠,像是睡沉了。
过不得半刻钟,户外有大公公在那叫起。
当皇帝果然算不得一个好差事。
赵翊给使个眼色,叶予潜走到屏风后,小公公引了另一人进来。
是白国公家的庶孙,白泽将军。
“白泽将军,圣上已恭候你多时了。”
白泽不知为何新皇专程传唤他至此,受宠若惊,只见新皇未着冠冕,穿一身常服,但是身上的王者之气,半点不弱。
他头也不敢抬,听圣上吩咐。
赵翊道:“白老国公年事已高,你们这一家子,朕瞧着你还成。”
白泽十分惶恐:“圣上谬赞。”
他原本以为赵翊会单独交代他一些事情,想不到这位刚刚登基的年轻帝王,只轻飘飘的说一句:
“好生预备,三日后大军开拔,朕亲自为你践行。”
白泽抱拳行礼,屈膝下跪:“微臣遵命。”
三日后,往漠北的大军开拔,旌旗猎猎,秋风簌簌,虽然还没到严寒的冬季,但空气中莫名透着一股肃杀。
韩将军的女儿韩潇潇,也是一位十分优秀的乾元,赵翊还是太女时,二人时常一起出猎。
韩潇潇对漠北之行十分期待,穿着银白软甲,没带头盔:“此番可算轮到我上去漠北了,圣上,若是臣凯旋,不知有什么奖赏?”
众臣皆觉得此人真是无法无天,太女而今已经不是太女,是大晋的君王!
她竟然还同当年一样说话不知轻重,把太女当做身边的玩伴。
赵翊微微一笑,并不生气,很有度量问韩潇潇:“你想要什么?”
韩潇潇答道:“不如,圣上将拓跋峻赐婚与臣?”
这几日她也算帮新皇帝解决一个心头大患。
漠北那边本来送拓跋峻和亲,现下又起战事,他们毁约。
还想拓跋峻进宫为妃,甚至为后,未免异想天开。不过大晋也不想把人就这么放回去,韩潇潇见他长得不错,暂且受用。
韩潇潇嘴上说着赐婚,实则马上就要带兵去攻打拓跋峻的老家,听来还真是讽刺。
赵翊颔首:“不必凯旋,朕即刻为尔赐婚。”
韩潇潇单膝下跪,抱拳行军礼,说话依旧吊儿郎当:“臣多谢圣上隆恩,实在是臣与拓跋公子,已定下终身,总要给他个名分。”
赵翊举杯向诸位壮士聚践行:“老国公一去,护佑我大晋安宁,还请饮下此杯。”
“老臣必不辱命。”
不辱使命,荡平漠北!
士兵们的呼号,排山倒海,气势非凡。
大军开拔,扬起一阵尘烟,蜿蜒着向北而行,此时不是行军的好时机,路上观礼者不免担忧得很。
“漠北苦寒,此刻出兵,去到那边如何能打?”
“不是打仗,肯定是去驻军,若现在不去,来年春日,难道等人都打到家门,才从咱们京城慌慌张张跑过去?!”
漠北来犯,只是小股部队突袭,他们的人少,抢劫一波东西回去过冬。
当大军到后,局势马上安定,但这并不意味着来开春还能有这样的平静。
天子守孝,以天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