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少年时,我并不认为有人天生就该背负苦厄,心高气傲的笨蛋也并不管它叫做苦厄。我以为它是每个人都会拥有的礼物,是成长后可以被束之高阁的收藏。 而我自诩有一副谁也无法打折捏碎的脊骨,自以为命运给予的伤痛只能算作成功路上无关痛痒的笑谈。这样的心态很好,至少它让我能够在这片似乎望不到头的灰霾里活着。 直到后来我厌倦了生命,才发现还有个人比我更勇敢地在同这些不公搏击。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仍然没什么情绪,没有快乐,没有痛苦。但是在这片浓稠的夜空下,它们几乎温和得动人。 独角兽并没有很快就跑开。它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人,直到在这样的静默里觉察到无趣,才慢悠悠地离开。 困意渐渐消散了。 我拉了拉斯内普的袖子:“教授,回去吧。” 他把袖子从我手中抽离,低声说了句跟上。 一路无话。 回到地窖之后我没有急着和他互道晚安,今天的气氛实在太好,也许是采到了想要的药材,也许是见到了独角兽,不管怎么样,他的情绪始终保持着稳定的温和。 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我想在今晚,找到,或者收拢一些别的。 今天真的很好。 我掐了掐衣角:“教授——先别急着处理那些材料……你好歹看我一眼。” 斯内普很痛快地施舍给我一个眼神,他大概觉得随意敷衍一下就能堵住我企图喋喋不休讲下去的嘴,所以那点目光只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就又转移到他亲爱的魔药材料上。 我默了默,有句话在嘴边转了几圈,实在忍不住一吐为快:“教授,你是打算和你的魔药材料还有大坩埚过一辈子吗?” 话一落地,斯内普的动作立马凝滞了。 我再接再厉:“听我一句劝,先生。你要是再每天抱着这些东西不撒手,连我也要开始怀疑你对待它们的感情是不是有一些非同寻常……” “……出去。”他压着嗓子低声说。借着地窖里昏暗的灯火,我隐隐可以看到他额角浮现的青筋。 我让小v马上出来以便紧要关头给我保命:“别吧。外面挺黑的。” 然而处于愤怒中的斯内普并不管外面黑不黑。我觉得假如条件允许他一定会把我拆解了仔细研究一下构造——他也许觉得这样一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身上一定比正常人的身体多出了某些部分。 我还没来得及施一个盔甲护身,一阵迅猛的风狠狠地朝我刮了过来。斯内普几乎是吼着对我说:“滚出去!” 啧,好凶。 我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面前的门重重地合上,扬起一点灰尘。那副美杜莎的画像得意地看着我,我摸摸摔痛的尾椎骨,一点也不含糊地嘲笑她:“女士,画像也会出现中年掉发危机吗?” 先不管她的掉发危机应该怎么解决,我知道我今晚的住宿问题注定无法解决了。 小v说我自作自受,要我干脆直接回禁林摆好姿势等着来个什么神奇生物把我吃掉,以免我最后因为这张停不下来的嘴而得到一个太难看的死相。 我好声好气地劝小v变成魔杖以便我好变条毯子为自己安全地度过地窖湿冷的一晚,但小v说不必那么麻烦,最省时省力的办法是让我找个地方吊死。 我好奇怪:“先生,你的美商真的堪忧。早在一开始见面的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你总是能出其不意地冒出那么多丑陋的想法?” ……最后我连猫也失去了。 今天的夜晚好像格外长。我想我大概可以四处走走,做一些很早以来就在期待的事情。 我想去天文塔看看星星。 幸而小v没有关闭我使用地图的权限,我很快就到达了我的目的地。 星光很好,我很喜欢。 我看着那些来自远处的光芒,回忆里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些惧怕、快乐、安宁的声音在脉搏隆起处轻轻鼓动起来,我感受到一点点欢愉和颤栗。 我早就想那么做了。我说,我要跳下去。 失重感席卷了整个身体,口鼻被冷风灌得很疼。我觉得思想好像和一切东西都分隔,那块空余的部分终于被填满了。 很痛快。 小v尖锐的叫声在耳边炸开。它攀附着我的肩膀,一边骂我一边念一些奇怪的咒语。有阵风在这时候吹来,托举起我,让我安全落地。 我蹲下来,但发软的腿脚让我狠狠跌坐到地上。心脏疯狂的跳动着,血液在血管里横冲直撞,后背大概被汗打湿,我感到很热。 小v伸出爪子,在我头上用力地拍了一巴掌:“你有病吗?!” 我笑了笑,把它抱进怀里。 我邀请小v和我一起夜游,不睡觉的那种。事实是它真的陪我游到了第二天早上,并且在我察觉出自己身体状况不对时毫不客气地嘲笑了我。 好吧,我感冒了。 我去找庞弗雷夫人拿了药,一阵热气冒出耳朵之后仍旧没有任何好转。我摁了摁发胀的脑袋,思绪变得又慢又模糊。 庞弗雷夫人皱着眉给我拿了另外的魔药,我说味道太苦我不爱喝,她就笑了笑伸出手硬生生给我灌了下去。复杂的苦味溢满口腔和鼻腔,我觉得脑子变得更钝了。 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了我昨夜的壮举,医疗翼的门口站满了各个学院的小巫师。我隐约能听出他们在讨论什么我被老蝙蝠狠心抛弃以至企图用生命来挽留他。在庞弗雷夫人多次喝止仍不见安静的情况下,邓布利多出现了。 老人穿着很亮的蓝色袍子,胡子上别着的蝴蝶结有一种不合时宜的俏皮。他笑眯眯地劝走了吵闹不停的孩子们,接着温和地安抚我:“别紧张,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