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集而下:“谢殿下,谢殿下,谢……”
“滚——”卫信一脚踢在桌子上,眉心紧皱。
钱督尉手脚并用的从承延殿里爬了出去,外面早有听了吩咐的太监守着,此时见钱督尉出来,便上前裹挟着他一道出宫去了。
“殿下,”观玉将新沏的茶水奉了上来,见他皱眉,便不由问道,“可是撞疼了脚?”
“无碍,”卫信颓然坐下,“孙先生那里,怎么样了?”
“方才送来的信儿,说孙先生心脏生的偏了些,那匕首从旁岔了过去,受惊过重这才引起的昏厥,”观玉道,“多将养些时日,慢慢养回来就好了。”
卫信嗯了一声,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出神。
“今日入了宫城,便算殿下将这皇位坐稳了一半,”观玉上前,显得有些肉乎乎的手按在卫信太阳穴上,轻缓地为他揉捏着,“殿下怎么这般颓丧?”
“孤颓丧?”卫信哼笑一声,“今夜里站在这儿的那一个个你看看,又要孤如何欢喜的起来?”
“嘴上称孤是太子殿下,一心为孤着想,”卫信闭上眼,任由观玉为他拿捏,只是声音里,难免带上了些失意,“实际上呢,这天下如何得看他们的意思,拿这些人来牵制孤,然后……又是要孤的信任,又是要分孤的权,还借着打了孤的脸来给同僚卖好。”
“他们……可当真是,孤的肱骨之臣——长此以往,这朝堂上,哪里还有孤开口说话的余地?”
观玉垂眼,没有再开口接话,却听卫信冷笑一声:“你看,你又开始装哑巴,孤身边……也就是孙先生一心视孤当主子,孤不懂的,他一点点教,孤不知道的,他一点点说与孤听,一心都是为孤考虑……”
“你们这些人啊,心里装着的东西太多了,”卫信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你们也都一样,心底装着贪婪,装着日后的尊荣,装着以后的地位,甚至是美人珠宝——何时会将孤放在你们心里头的第一位?”
“殿下说笑了,奴才自小跟着殿下,到现在已经不知过去了多少年,”观玉道,“主子们过的好了,底下的奴才便也跟着主子过好日子,怎么样都得仰仗着主子过活……怎么可能不把殿下放在心尖尖上头一等。殿下说的这种奴才,在宫里怕是连一旬也要挨不过。”
“罢了,不说了,”卫信面容上也跟着透出几分疲惫,“先前咱们回来的时候,那些个染了疫病的,你亲自操办这事儿,将他们圈起来,寻太医过去看看,还有在钦州那厢熬煮的避疫汤药,你也都清楚明白,那时候也是由你过的手……在宫里,暂放吗也熬起来,明日,朝臣进宫,为父皇哭灵,你便着人将这方子四散下去,教他们的下人也跟着抄录一道,让他们回去自行熬煮。”
卫信叹了口气:“自从去了一趟钦州,这疫病简直如影随形,再如何小心,却都躲不过。”
观玉轻声应了下来,伺候着卫信在承延殿里寻了个偏殿做寝房歇下了——卫信得封太子的时候,只有一道圣旨,宫中给他翻修的东宫至今尚未完工,那时他还能住在长安城里的周王府,但如今却不行,他若是再出一趟宫门,他也怕明日一早起来,这被孙督尉与冯帆一道强行攻占下来的宫门明日里又落在了外人手里。
东宫翻修的工程被近来这些乱象打断,然而皇帝大行之后,后宫尚未迁宫,如今的三宫六院里住着的,都是他的长辈,去无可去,只能在皇帝所居的无极宫里,寻一个偏殿暂时先占用着。
“记得,给我母妃送个信儿去,”被观玉伺候着擦洗过后,上了床的卫信忽然道,“今夜里发生这么多事,母妃那头一定一直惦记着,只是这么晚了,不好往她宫里去,教她别替我担心。”
“是,奴才这就派人走一趟。”
承延殿里灯火渐歇,折腾地整个长安风声鹤唳的储君,终于进了长安,入了宫城,在属于皇帝寝宫的地方,安安生生地睡了这一路上最沉最安稳的一觉。
只是那厢,结伴自承延殿往宫外走的几位朝臣们,此时才堪堪出了宫门,在血腥味里拱手作别。
唯有苏青延、郑阳庚与陈鹤清三人,摆手让马车远远在后头跟着,而后沿着御道朝家的方向走,便走便还在说着些什么。
只听陈鹤清道:“天潢贵胄,有些气性也是正常,不是不能慢慢磨出来几分功夫。”
“怕是难,”郑阳庚一叹,摇了摇头,“人骤然身居高位,才最容易忘形,此时再观其性情,最易现形,怕是他那一身书卷气、与世无争地模样都是伪装……太师怎么看?”
“戾,身有戾气,却不够凶,与先帝相比,还是太稚嫩了些,”太师一笑了之,“虽无先帝那般智勇,但以后也不是不能磨出来,眼界到了,那这些东西,便都是小事……路还有些远,但总要迈开步子走么,走一步,看一步,在他尚未站稳之前,咱们终归得伸手扶着他,两位大人,你们说是不是?”
陈鹤清道:“是极是极……话都让你说完了,我二人难不成还能说不是不成?”
“别跟太师耍嘴皮子,”郑阳庚也摇头失笑,“听闻当年,他还是一介儒生的时候,便在太学舌战群儒而不落下风,一张嘴理便都是他家写的,辩不过,辩不过……”
一时间,原本有些凝滞的气氛也轻松开来,正说说笑笑地时候,却见太师府的老门房远远见了他们便跑着迎上来,朝着苏青延一礼:“老爷,四小姐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