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想得有点多了。
她盘算了一路,等到了家门口,几乎已经把今晚的一切都计划好了。
“阿嚏——”
楼道里灰尘多,引得施秋禾打了个喷嚏。
她突然想到,晚上温度或许会降低一些,要是感冒了一直流鼻涕怎么办?还得多带点纸巾。
施秋禾想得万全,然而,在打开门之后,她才知道,自己今晚或许什么都不需要带了。
“怎么这么晚啊?你干什么去了?!”
推开门的一瞬间,她就听到母亲的高声质问。
门口多了一双沾土的解放鞋,看来父亲也在。
空气突然变得有点紧张。
施秋禾提醒自己,不要有任何忤逆他们的举动。
忍耐,为了今晚的外出机会。
“今天班里突然要排练,所以晚了。”
她边耐心解释着,边解开帆布鞋上的系带。
“好了好了,学校也是,不安排学东西,天天搞这搞那,只会收钱。”
母亲抱怨着走来。
还弯着腰的施秋禾,看见母亲套了短丝袜的脚踝,和脚踝旁,行李箱的轮子。
不好的预感迅速爬上她的胸口。
“不用脱鞋了,”母亲自上而下望向她,“马上要去坐车,回家看下奶奶。”
施秋禾懵然起身。
这里是她的家,但同时,也只是一个暂时的居所。
而母亲所说的“家”,是远在上百公里之外,车程接近两小时的,石岭镇。
“快想下还要带什么回去?衣服帮你拣好了,要带什么书自己去拿。”
与计划的巨大落差,使得施秋禾头脑发晕。
但她仍然竭力思考着解决办法,随即,弱声提示道:“可是我们明天还要上课,回石岭之后就赶不回来了。”
“早上有回来的班车,”母亲不耐烦地回道,“还不一定明天能不能回来呢,你奶奶都生病了,要是不太好我们还要多待几天,到时候给老师打电话请个假就行了。”
“可是......”
可是明明她还有别的约定,明明一切都那样顺利,明明她马上就能见到穆存了。
等了这么多天,筹备了很多、很久,持续了分分秒秒的期待。
只是因为父母的一个决定,就轻松地覆灭了。
她不抱希望,最后一遍尝试留下:“我今晚和同学约好了在学校自习,能不能再留一会儿,等七点半之后再走?”
“在哪里不能学啊?我看你是和别人去玩吧,”母亲并未理解她的央求,“五一放假够得玩,班车再晚就没了,到底还要不要带别的东西?”
“为什么?”
明白回家的事实已经无法改变,施秋禾辛苦维持的顺从伪装终于崩溃,她不管不顾地放高了音量,问:
“为什么不能提前和我说一声?”
如果在学校就知道,她还有机会和穆存说一声,解释自己的失约。
母亲只觉得莫名其妙:“你在学校怎么说?哦,上课去你学校,提前跟你讲好——你是哪里来的总统小姐啊?”
施秋禾还想再争辩,然而,房间里,一向沉默寡言的父亲勃然大怒。
他偶尔才放大一次分贝的声音仿佛闷雷,迟迟发散不出去,但在施秋禾耳边,却是十足的压迫感:
“奶奶生病还给你挑好时间?忘记小时候怎么带你的了?我是这样教你不孝顺的?”
施秋禾紧抿着嘴。
明明她不是那个意思。
父亲还没发作完,他几步就走到了门前,继续数落道:
“不想回家就别回,现在滚出去,哪个家门都别进。”
以为她很乐意待在这个家?
施秋禾紧紧攥住拳头,忿忿地回身看了眼楼道。
她恨不得能立刻冲回学校。
可是回去了又能怎么样?
穆存已经不在那里了。
他的住址,电话,其他联系方式。
什么都不知道。
她又能去哪里找他呢?
说不清是愤怒还是难过更多一点,但这份激昂的情绪如同到达顶点的潮水,总归和她紧绷的肩膀一样,不得不缓缓落下。
长久的僵持下,终于是施秋禾先做出让步。
“进去拿个本子就来。”
不顾那解了一半的鞋带,她面无表情地从父母旁侧身进去。
无法起到作用的情绪,就是宣泄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父与母。
他们不止能剥夺她的时间自由,更能随心所欲地打乱她现有的一切。
惹怒他们,自己也不过跟着受累而已。
算了。
从桌上找到自己要用的笔记本,施秋禾又随手从笔芯盒里拆出几支新的,放进文具袋里备用。
把所有东西塞回书包的时候,十佳歌手的入场券仍安安静静地躺在之前的位置。
已经是一张废纸,她毫不费力地将它揉入手中。
算了,施秋禾再一次劝解自己。
可鼻尖却忍不住酸起来。
不全是为了失约穆存而难过,毕竟像今天这样的无力感早已不是第一次了。
空荡的井水,消失的书,一些遥远的遗憾与失落闪回在她的脑海。
从出生开始,很多东西便无法选择。
总是差一点,期待总是落空。
其实施秋禾早该想到,没有这么轻易的事。
也许是上帝要守护的人太多了,轮到她的时候,运气好像总是不够用。
可她真的很努力了。
努力地学习,努力地交朋友,努力地接近感兴趣的人。
把一天的时间掰碎了用,只为了尽可能达成自己的目标。
但怎么还是争取不到呢?
门口再度传来母亲的催促。
施秋禾拉上拉链,将书包重重甩上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