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溺亡。尽管也有人号称见百草堂低调地为他办过丧事,人们最关注的,却还是传闻中最戏剧性的版本。不知哪里传来的风声说,百草堂此举是为掩盖家丑。孟秀岩是江堂主的继子,却与同母异父的亲生妹妹生出了禁断之恋,甚至秘密筹划为爱私奔。江岐本就轻视继子,且早将女儿许给了某皇亲攀附高枝,得知儿女做出此等丑事,盛怒之下直接就将孟秀严了结。而就在孟秀岩被宣告身亡之后不久,百草堂公然办了场白事,下葬的对象竟是那位即将出嫁的江雪垠。两人前后关联的死讯,似乎印证了在大众口中流传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自此,百草堂闭门谢客,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故事主人公就在眼前,伏芫也好奇传闻中的情节究竟几分真假,然而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最后还是放弃了开口打听的念头。
毕竟她这儿泥菩萨过江,正是自顾不暇之际。
她实在太想了,巴不得明日就能恢复原本的身体,找回完好的脑子。只要可以好得快些、再快一些,但凡是能有所助益的法子,都叫她试了个遍。
可惜天不遂愿,伏芫懊恼地发现,随着伤口的痊愈,她的离魂之症,却似乎未见一点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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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芫原本有些担忧,商辰来得勤,从身份和处境来说,她应对起来不大自在。不曾想对方倒很是体贴,见她表示调理需时,便真的没再坚持频繁探望。说是探望,其实也就十几步路的功夫,白日里,商辰要么待在书房闭门不出,要么就压根不在府内。有回她坐在西侧游廊晒太阳,正赶上商辰穿着件墨绿色的缎绣螺纹长袍出门,对方不过抬眼朝她点了个头,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总之,在望月居庭院中,他们几乎碰不到一处,维持着微妙的距离。
到了傍晚时分,商辰都会出现在正房探病,顺带在屋中稍坐一会儿。两人一起喝水吃茶,不远不近地坐着说说话。这主人正房本是他们二人共住的,因她伤情特殊,商辰移到侧厢书房暂居,无非是特别顾虑了她的感受。他甚至将自己在这儿的旧时痕迹收拾得干干净净,几乎察觉不到他曾在此久居的气息。有时伏芫甚至觉得,若以夫妇的角度看待,商辰表现出来的种种,似乎有些过于冷静。
数日相处下来,伏芫清楚自己私下心里,是存着些矛盾的。正因商辰是她眼下唯一的故人,他每次的出现,其实都是在为她带来某种慰藉。她既不想日日都能见着商辰,却也怕哪一日见不着他。而她必须不断说服自己习惯商辰身上的改变,重新学习适应新的环境。想要将一切归还正轨,大抵离不开彼此相向而行的努力。
他二人相处时的氛围平和,总是商辰在说,她在旁静听,多是一言不发。而那些从商辰口中倒叙出来的往事,在她听来,也总像是发生在旁人身上的故事,潜意识里以为那事不关己,因此她在面儿上的回应,就看起来出奇的客气。商辰很快就意识到了她的局促,便主动改谈以前在天门山上的旧事。
过去在天门山时,同门之间不说朝夕相对,也几乎是日日得见。当年,因入门拜师时间节点相近,且二人年龄相仿,门中许多功课都是一起学的,共度了不少枯燥的时光。虽然商辰入门晚了整整一日,却不曾称她一声师姐,彼此间向来都是直呼其名。毕竟初入师门那会儿,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直到一年后,他们才因意外契机熟悉起来。
天门派有门中内门外弟子之别,临近期满一年时,不知哪里传出了末位淘汰的说法。他们这班少年少女大老远来雷州拜师,自然没一个甘于人后。商辰师从个性乖僻的温道求,平日里就吃惯了师叔给的小灶,在入门资格的竞争上,视她为劲敌,私下里数度相邀切磋过招,大有搞针对的意思。伏芫不是怕事的性子,数次回合皆坦然赴邀,并非每次都能叫对方得了便宜。几番你来我往之下,二人竟阴差阳错地培养出了些章法上的默契,还真互相揪着弱点狠狠弥补了不足。
后来有一天,小师妹委屈巴巴跑来同她质问,像是着急得不行。原来他们跑后山对垒拳脚的事儿,被苏程程视同傍晚私会,小姑娘气势汹汹地跑来要她说个明白。伏芫听完才知闹出了乌龙,连忙阐明原委,实际与这毫不相干。苏程程听她这么说,顿时难掩欣喜之色,小女儿心思溢于言表。当时伏芫心想,师妹是掌门独女,从未迈出雷州一步,对她而言,来自京城的商辰,大抵算是某种程度的见识广博了罢。印象里程程的确对山外的世界非常向往,喜欢跟在他们几个身边,撒娇要听雷州外的见闻。只是一来二去,竟还生出了些青春少艾的仰慕之情。
然而大家都知道,掌门独女将来注定要承继天门正统,继续在雷州稳做一方守护,程程与他们的未来注定有所不同。且商辰随他师父的脾性,有些孤僻善变,对小师妹的这份懵懂心意,似乎不曾有过动摇。
再后来,她和商辰双双顺利通过考验,被接纳为十七位门内弟子之一,正式成为了天门嫡系。此后,又经三年苦修近达小乘,他们开始随师长下山行事,在蜀地曾历经几番波折,经年日久地累积起了同门情谊。而天降雷火邻碣峰、掌门遣散门中弟子下山、他二人结为伉俪等等皆为后话,在不完整的记忆中,伏芫很难捞取找到更多伏笔。
回想两人初见时,商辰还是个稍显瘦弱的少年。在伏芫印象里,他身量不高,皮肤晒得黝黑,一双英气剑眉下的丹凤眼熠熠生辉,很有神采。他容貌清俊,大颗的汗珠顺着鬓边流到利落的颌边,笑起来时,薄薄的褶皱藏进那细长的眼角,左颊还浅浅地露出一个秀气的酒窝。上山时,他背了一只丝绸做的包袱,腰间还挂着做工精美的双鱼碧玺带翠佩,玉佩末端褐色的穗子垂到膝间,走起路来随之左右摇摆。他的外表乍看之下雌雄难辨,嗓音却略微细哑,反差不小,还操着一口京城人士特有的官话腔调。
大楚建国后,不少朝中文武都有把族中身强体健的次子幺儿送往名门正派修习的做法。这样的孩子学成归来,加之出身背景加持,不论是从军或是考取武举功名,皆是如虎添翼。商辰进门那天,门中众人皆当是京师来的哪家少爷上山来了,也许都撑不过头一年的门外修行。只纳罕温道求这位特立独行的长老,竟有主动点名纳徒的一日。
当日,伏芫随在大师兄身后,跟着一起迎新人进门。彼时,也才进门不久的她在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颇为紧张。师兄将带领新人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