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钟菱一时兴起,她还真没发现,钟大柱每天居然砍完柴后,在山上喝酒?
或许是已经被发现了,钟大柱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他把柴往小棚子里一放,又去房间里抱了一坛酒出来,自顾自的就在饭桌旁喝了起来。
他喝得有些狼狈,一只手倒酒的时候,酒液在桌子上飞溅开来。
钟菱蹲在树下,戳了戳祁珩的肩膀: “他每天都在后山喝酒?”
祁珩回以一个差异的目光: “你不知道?”
钟菱摇摇头。她这些日子忙着赚钱,每天早出晚归的,确实没注意到钟大柱的异常。
“钟叔每天晚上都喝酒,下雨天喝得尤其多。”
钟菱死死皱着眉,她拖着下巴看向屋里:“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也很正常,钟叔应该在避着你。樊城那场战役,打到最后是在一场瓢泼大雨中结束的。很多将士在那个雨夜里丢掉武器,在堆成山的尸体中,不知疲倦地寻找着自己的亲人。”
祁珩仰头看了眼天色,伸手揉了揉眉心,声音低低沉沉的。
“这种暴雨天气,或许只有喝醉了酒才能麻痹自己不想起那日的事情……”
风声呼啸,像是哀鸣一般在山林间奔腾。
钟菱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一股无名的寒意落在身上,就好像樊城的那一场雨,切实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原来她那日在钟大柱窗前看到的那坛酒,是一种常态。
“我去里正爷爷那里打听一下情况。”
钟菱腾得站起身来,转头就往外跑去。
这乌云越发阴沉的压了下来,祁珩无奈,只得先带着钟菱扔给他的招牌,先进屋子里躲雨。
那雨就像是倾倒下来的一般,将屋外的景色尽数模糊。潮湿的风带着草木的方向,拂进屋里。
低哑的声音伴着噼噼啪啪的雨声,回荡在屋内。
“走啊,走……”
祁珩猛地回过头,恰好和钟大柱对上目光。
他的双目浑浊无光,深沉的像是能吞噬一切。他端着手里的酒碗,伸向祁珩,因为止不住的颤抖,澄透的酒液顺着干枯粗糙的手指滴落。
祁珩试探地伸手,就在他接过碗地一瞬间,那粗糙褶皱的手突然一把扣住了他的肩膀。
钟大柱双目混沌新,满脸痛苦,眉间的沟壑是化不开的沉重。他嘶哑着声音,从喉咙里挤出几个音节来:
“撤,快撤!川泽,带他们走啊!”
祁珩的瞳孔猛地一缩,他刚想开口询问,束缚在肩上的那一股力量突然消失不见。
只见钟大柱整个人软在了桌子上。
祁珩惊魂未定的捂住胸口,上前查看了一下钟大柱的情况,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只是喝醉了。
可祁珩完全没有释然的感觉,他坐在桌边,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一坛酒,艰难地消化着惊天的信息。
纪川泽,赤北军的副将。
……
钟大柱一直到傍晚才醒来。
窗外还在淅淅沥沥地落着雨,他喝得急,因此坐起身来时,一阵头疼。
梦中妻女的声音逐渐消散远去,钟大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企图挽回她们。可一道清脆的声音清晰的在耳边响起,生生将他从梦境唤了回来。
“您醒了啊!”
钟菱将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拧干了毛巾递了过去。
毛巾烫得冒热气,钟大柱接过后胡乱的在脸上搓了一把,热意褪去之后,残留的水汽让他清醒了许多。
他这才发现,他的房间,被整个打扫了一遍。随意堆叠在床边的酒坛子,全部不见了踪影。那些胡乱堆在床上的衣裳也都不见了。
从前他一个人随意且胡乱的住着,东西都是随手放的。自从钟菱来了之后,她好像闲不住似的,里里外外收拾得规整干净——除了他的房间。
而如今,他的房间也被收拾干净了。
一阵艾草的香味轻轻环绕住他,钟大柱扭头一看,窗台上摆着一个酒坛子,插着茂密翠绿的一大捆艾草,驱散了屋内的酒气。
钟菱收走了毛巾,又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汤。
“我去找里正爷爷打听过了。”她轻声开口:“他说您从前只在家喝酒,是我和祁珩来了之后才出去喝的。”
钟大柱抬眼看向她,没有说话,眼底依旧蔓延着悲凉。
“喝了酒上山不安全,还是在家喝吧。我自作主张替您将酒坛子处理了。又买了些新的酒,就放在外面。祁珩说,那个酒好些,没那么伤胃。”
房间的门没有关,钟大柱探了一眼,只见祁珩站在一摞酒坛子边,似是在清点着什么。
酒坛子上贴着写了“沈”字的红纸。
那是隔壁村沈家酿的酒,他刚来村子的时候也曾喝过一段时间,只是这沈家酒虽好,价格却略有些高昂,后来他就只喝这廉价的烈酒了。
“你这钱……”钟大柱哑着嗓子,目光落在了钟菱身上:“不是要开食肆?”
钟菱早已意料到钟大柱会提出质疑,她笑了笑:“开食肆也是为了让咱的生活过得好些。钱的事您不用担心,花完了,再赚就是了。我的小摊子,生意还是很不错的。”
这是钟菱回到他身边,说过最多话的一次。
钟大柱闭上眼睛,他想要再看一看妻女的身影。可是她们好像已经走远了,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他不得以睁开眼,却恰好对上一张带着浅笑的年轻面容。
似乎有什么东西,稍稍驱散了这场倾盆暴雨中带来的恐惧和阴霾。
他缓缓地点头,答应了钟菱
……
“新的招牌我写好了。”
祁珩站在酒坛子前,指了指桌上硕大的一块木板。
“以后你若是摆摊遇上麻烦,可以去找这个人。”祁珩指了指原先那个招牌上,汪琮写的字:“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说过,他叫汪琮?”
钟菱点头。
“京兆少尹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