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煜走过她又停了下来,扫了一眼她手上的笔墨,淡淡伸出手:“我帮你处理了吧。”
丫鬟自是从命。
龚衍回来时,便瞧见少爷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个裱了纸的银框细细品鉴。
“这么快?”朱煜有些诧异。
龚衍回道:“姑娘来时便有车子送的。”
齐大人倒是上心。朱煜看着手中的字,回想起方才母亲说的话。
姨娘......像她这样心思通透的人,也甘愿嫁给别人做姨娘吗?更何况,她瞧上去倒不像是随口扯谎的人。
朱煜心底疑惑更深,沉默良久,开口道:“去查查陆姑娘的真实身份,不要惊动父亲。”
*
除夕夜。
陆瑶珂独自坐在窗前,才真切感受到今天是什么日子。
青竹回了家,府上的小厮约莫着也不在了,院里安静地听不到什么声音。
她看着黑漆漆的窗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倚翠院的日子。
只不过那时还有玉霜陪着她,如今倒真的变成一个人了。
陆瑶珂原是没心思过除夕的,她净了身上床,心里都想的是张义回京的事,然而到了后半夜,齐荀突然来了屋里。
她下了床,才看到院里的灯都亮了起来,齐荀将她抱起放到塌上,问她:“不守岁吗?”
陆瑶珂怔了一瞬,原先她喜欢守岁,定要等过子时,从外祖母那里拿了红包才肯去睡。
等她穿好衣裳,屋内已经换了一番样貌,暖炉被抬到了当中,案几上放着各样点心和吃食,齐荀就坐在塌上,手肘随意地搭在案几上。
“过来坐。”
灯光描摹着齐荀的侧脸,陆瑶珂莫名觉得今日的他十分温和,像是回到了过去。
坐了会儿,齐荀忽然让她看窗外。
外面的灯都熄了,地上忽然噼啪闪出光亮,而后那光亮蹭地一声飞到空中,绽放出光彩,瞬间又消失了。
庞庆接连放了好几个,陆瑶珂起初看得入迷,看到后面心里却生出一股悲凉。
她什么时候和齐荀一起守过岁呢?新的一年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可以期待的。
炉火温暖,陆瑶珂支着小臂,意识渐渐昏沉。
第二天醒来时,她却躺在床上,身旁空空的,她伸手摸过去,还是温热的。
陆瑶珂撩开床帘,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只绣了小鹿的花灯,里面的灯还燃着,照得小鹿两只眸子亮晶晶的。
过后的几日,齐荀每晚都准时出现,与她一同吃饭睡觉,日子仿佛平静地没什么波澜。
陆瑶珂却一日比一日煎熬,她每天都要重新数一遍日子,眼睁睁看着最后的期限越来越近。
齐荀看她气色不好,便提出要带她出去转转,陆瑶珂没有拒绝,她也想找机会打探张义的消息。
兖州的这座道观地势很高,他们乘马车到了山腰,剩下的路却要走着上去。
齐荀虚虚扶着她,看她吃力的样子,不禁道:“早知该多带你来爬爬山。”
陆瑶珂不着痕迹地绕开他的手,道:“我自己可以。”说罢自己提着裙摆爬台阶。
齐荀看着眼前倔强的身影,心底不禁泛起微波。
二人很快到了道观门口,今日来庙里的人不少,仅是门口就人头攒动,齐荀牵起她的手走了一条僻静的小道,没多久便瞧见一片结了冰的湖。
湖当中建了一座巨大的神像,陆瑶珂虽不认识湖中供奉的是谁,看着那神像却觉得心神宁静。
她走到湖岸边,闭上眼默默祈愿。
自从外祖母走后,陆瑶珂才开始相信鬼神之说。她期盼着有一日能再看到外祖母一眼,哪怕是在梦里。
可如今她的愿望只剩下一个——她想要祺儿平安活着。
“无意叨扰,请问善人可有意同贫道走一趟?”
道士的声音打断了陆瑶珂的思绪,她睁开双眸,看到一旁的齐荀面露不悦。
道士朝她行了礼,又道:“方才师父在树下看到您,便觉得您是有缘之人,愿解善人所困之事。”
短短一瞬间,无数想法涌入了陆瑶珂的脑海,她的胸口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在齐荀开口拒绝之前,陆瑶珂点了点头:“我同你去。”
齐荀本想一同跟去,却被那道士伸手相拦。
“我很快。”陆瑶珂说罢转身离开。
齐荀神情微滞,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幽深的双眸忽而变得黑不见底。
沿着庙宇一路往前走,陆瑶珂很快被道士引到后院,她知道齐荀一定会跟过来,但只要给她一点点时间,只要她能拿到张义的消息。
算算日子,他也该回来了。
道士带她往前走,时不时跟她搭话:“师父云游四海,不怎么回道观,前几年一直在京城,这两日才回了道观,还是善人与师父有缘罢了。”
陆瑶珂听到这话,心里越发确定了,攥着帕子的手都出了汗。她虽不知张义如何与这道士联系上,也不知怎么刚巧就碰上了她来道观,但每每遇到张义,事情总是充满了巧合地顺利。
吱呀——
道士推开前面的木门,里面的道士背对着她,坐在蒲团上。
周遭很安静,陆瑶珂甚至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她抬脚迈进门槛,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人关上,面前的道士站起身,缓缓转了过来。
“陆姨娘。”
“多年未见,您还是同六年前一样,容色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