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希身上隐藏的事情太多,18岁前的经历、高考后的果断、独自一人时眼神里的忧郁和孤寂,这些事情她或许准备埋藏心底、焚祭销毁,默默遭受它们所带来的折磨,然后强颜欢笑,像描述她曾经地狱般的寄居生活一样,最终只剩下淡淡的一句:没事,结束了!
但陈隅然舍不得,他所爱恋的是全部的林泽希。
他喜欢十四五岁卡上随风舞动弹簧蝴蝶的小百科;喜欢独来独往、戴着素白发卡在晦暗阴霾中生存的林泽希;他喜欢手腕上圈着会发出红闪光泽、纯粹又醒目的希翼字符的林泽希。
任何一个分界点、不一样的时间段所磨练出来的林泽希,于他而言都是独特的。
爱慕的滤镜会为心中的欢喜镀上一层光影,可是陈隅然的爱没有滤镜,只有层层剖析出的本质:林泽希站在温柔的暖风中挥手浅笑。
那是陈隅然脑海中映刻成画的场景,是他从梦境变为现实一步一步所努力的方向。
黑暗的时光、彩色的光景,凡是林泽希所经历过的,他一概包览其内。
陈隅然不会揭过那些年,那是他情感萌芽初成的积攒、是他放不下逾不过的追逐、更是他年复一年的爱恋与翘首以盼。
它们在时间里掩埋、沉淀、蓄积,牵动着陈隅然的气性,也引导着他理智与成长。
既然无法做到身临其境、感同身受,那么陈隅然就会跨过这一层面直接走到林泽希的旁边,揪出阴暗与痛苦,留下温和与平静,让本该就值得温柔以待的人享受属于她的一切。
“就当是帮我个忙。”陈隅然用装着凉水的杯子和蒋林碰杯,手背上凸起的筋线仿佛一碰就断,撑得笔直。
“听夏夏说泽希姐待人真诚、和善大方,给人留下的印象都是温婉亲切,善良的人都不会遭受很多劫难的,你放心这事我记下了。”
不会遭遇劫难?这句话大抵是好人卡拥有者最好的慰藉了,与现实的经历当是天南地北,没有交集点。
陈隅然摇了下头,顺着桌面把杯子滑到了中心:“你还要什么,我都给你安排上。”
“行了哥,竹篮里就是面包卷,这还有温水和牛奶,你坐那歇会儿,她们估计快上来了。看看那手背,你也太紧张了,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密谋,当心物极必反,泽希姐一会看出来!”蒋林不明白沉稳坦荡的陈隅然今天的行为举止能反常到这个地步,看着他一直坐立不安总是想找点事情做,就指着房门,拿出杀手锏。
果然一提到林泽希,陈隅然就揉了揉手背坐在餐桌椅上,时不时抬起头听门外的动静。
“笑一笑,蒋林现在受着伤,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也会担忧的。你们两个彼此惦念着,又互相心疼着,别让双方难受。”林泽希抱着江梦夏,轻揉着她红肿的眼眶,从她手里接过钥匙开了锁。
“夏夏、泽希姐,你们回来啦!”蒋林说着就要起来,江梦夏被林泽希轻轻一推,深深地吸着鼻翼,掺杂着笑意小跑过去摁着蒋林。
“别乱动了,在家就要听我话,知道没。”江梦夏又把暖手筒套好,拿出她往日在家恃宠而骄的形象,点了点蒋林的脑袋。
“泽希,没事了?”陈隅然手上因为用力按压的红印还没有消退,背着双手来到林泽希旁边扶着她的后腰,浅问道。
“好一点了,夏夏也都明白,她知道该怎么办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先回去吧。”
“好,我送你回家。”
“林子、梦夏我们先走了,这两天有事情给我们打电话,检查的时候我送你们。”陈隅然把胳膊滑到林泽希的侧腰,牵着还没有恢复正常温度的泛红指尖,轻轻摇了摇。
“好,开车注意安全。”
“夏夏,别出来了,这几天你也要好好吃饭,记得啊。”
“知道啦希希,我明白。”
电梯里,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林泽希披着陈隅然的外套轻靠在他的肩头,凉意刺骨的指尖被陈隅然温热的掌心牢牢地拢在一起,在窸窸窣窣的摩擦中蔓延起了层层递进的灼热感,延伸到她的手臂、脖颈、胸口。
回到车里,陈隅然从座椅侧袋拆了一封暖手贴,散开后对折粘合在一起,握在手心辗转几次停留了一分多钟,放到了林泽希的掌心。
“泽希,我看你没什么精神,折腾这一趟累了吧,你把这个棉枕垫到脖子那里休息一会儿,回去路上我再买点安神的温性茶,睡前喝一杯。”
陈隅然看林泽希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想再多说几句话,错开她的注意力,不想让她停留在急诊室时的场景:“而且明天正好休息,咱们今天约会落下的行程,明天……”
“陈隅然,我今天能不能……能不能回家,回有你在的地方。”林泽希握着暖手贴,松开棉枕的边角,一点一点搭上陈隅然的手臂、手腕、掌心,眼睛却错开了陈隅然,她不相信自己可以躲过那炙热诚挚的目光,她也不愿意离开那样的视线。
一直以来的孤身漂泊潜移默化中已然成为习惯,一盏暗黄小灯下的身影、一顿短暂而有序的餐食、一间封闭而依赖的容身之所,林泽希已经极好的驾驭了,她可以在黑暗中不断的摸索攀爬,也可以在迎来微弱的光线后轻拂灰尘,平静地说上一句:结束了。
可是人性本来就是脆弱的,一旦拥有了温柔的庇护,曾经所伪装出来的坚韧和磨破手掌打造出来的遮风挡雨的躯壳就会土崩瓦解、不堪一击,会对此心心念念,渴求、追逐、沉醉。
因为那些堆砌起来的外表耗费了她巨大的心力,废墟一样的根基、浮萍一样的构架,所呈现出来的只是一个会被废弃的危楼,因为它的主人承受不住强硬躯壳下的重压,只会伸出瘦弱的胳膊抓住唯一支撑着她的绳索。
林泽希害怕了,她害怕回到空荡冷寂、容纳自己残败身躯的居所、憎恶黑夜下震耳欲聋的玻璃声响、恐惧止不住的鲜血、冰冷的器具,她最难以忍受的是脱离那撑起绿萍、蕴藏温暖与光芒的手臂,离开短暂又清晰地感受过的家的温度!
“泽希……”
“好,我们回家!”陈隅然胸口一震,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它还是真真实实的出现过,而且弥留之久,残留之深。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