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隅然回到卧室,从他那个贮藏着关于林泽希所有联系的储物盒中,拿出了两张艺术展邀请函和一张浅紫色的贺卡,再次来到客厅坐在了与林泽希居住的卧室一墙之隔的沙发上。
他的大拇指卡在贺卡微张的缝隙中间,一点一点往里移动,却迟迟没有翻开。
陈隅然看着贺卡表面的简笔画:一棵适当粗细的榆树,数10条紧密茁壮的枝芽镶嵌其中,底部零零散散的几片落叶清冷而不萧瑟;一只蓝翅希鹛立于中间层冠的枝条上低着脑袋轻啄树叶,在静态图层中,它仿佛拥有了完美的自然保护屏障,在浓密的枝叶中悠闲自在,安稳沉睡。
那是他昨天在工作室仔细设计出来的封面,第一次的情人节他要留下珍贵的回忆和美好的印记,所以也早早写好了贺卡祝语。
陈隅然原本打算今天结束工作,回来换身衣服再拿上贺卡捧着玫瑰去接他的林泽希,尽管中途出了一点小差错,贺卡晚几个小时出现在林泽希面前也无可厚非,但经过了急诊室的事情,陈隅然却改变了主意,想要把它藏起来。
他隔着厚重纯白的石灰墙壁,想要透过这层阻隔望向卧室里熟睡的林泽希,可是混凝土的坚硬密实岿然不动,林泽希的自我消解、独自承受又是一张隐形的壁纸,它们就明晃晃的立于眼前,阻断了陈隅然的目光,隔开了陈隅然的身躯。
他再次低头,在蓝翅希鹛的落脚点轻轻叹了一口气,又用大拇指进行按压,不想让它们挥散。
陈隅然翻开轻薄的贺卡,只是这区区纸张的重量就耗费了他莫大的力气。
他把两张花卡放在同一水平线上,视线从浅蓝色移动到浅紫色,视野中的字符从‘隅然’移动到‘泽希’。
泽希:很幸运今年可以和你一起共度情人节,我们真的在一起了!这些玫瑰花是见证,所以也让它们为这一时刻贡献一份力量,17朵即为‘一起’,8支尤加利叶即为配合的声拟调,就让我们好好在一起吧。一起牵手闻花香,一起在漫漫路途上留下我们两个人并肩同行的足迹,一起鬓发移色度余年!
陈隅然只记得当时写下这一段文字时指尖的抖动和心血的翻涌,那是他内心深处的执念,更是他得偿所愿的心花怒放。
现在,欢喜仍在却也多了同等的忧虑,这份祝语是他的规划却不能让它成为林泽希的枷锁。陈隅然对于不确定的因素是警惕的,无形之中的压力无论是由谁发出,都不可以落到林泽希的肩膀上,这是头脑中充斥着兴奋因子的陈隅然唯一清楚理智的辨别。
他同样在‘一起’的位置盖了个印章,把两张贺卡交叉在一起放置在手掌心,靠着沙发背椅闭眼凝神。
客厅的秒针一格一格的跳动,陈隅然额角处凸起的青筋也在随之波动,小小壁灯下稀疏却延长的眼睫毛覆盖着一片阴影,它们静悄悄地遮挡灯辉,守护主人沉默时的静谧。
“叮咚~”
整点报时,陈隅然缓缓睁开双眼,抬手遮挡刺眼的灯光,挺起脊背看向手中的花卡,牢固的卡在指缝间没有一丝偏颇。
他撑着膝盖缓神,把桌子上的两封邀请函摆好后,站在房间的交叉口轻声说着晚安,按下壁灯的开关,错步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陈隅然打开储物盒,把两张花卡摆放在那一沓高高垒起的德芙巧克力小尾巴旁边,又把那幅璃心桥下的绘图放在表面,合上盖子,定好闹钟才抱着被角睡下。
早上8点,陈隅然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却发现林泽希的房间空荡荡的,而且床上摆放着那套睡衣,他右眼皮狂跳,一下子就从迷糊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因为着急关门夹到了小拇指,扶着门框就朝客厅走。
“你起来了,怎么那么着急啊,出什么事了吗?”林泽希听到匆忙慌乱的脚步声,就从厨房探出脑袋看到了左顾右盼的陈隅然捞起茶几上的钥匙,准备换鞋。
“泽希,你……”陈隅然手指突然失去了力气,钥匙扣滑落砸向地面。
他就这样一只脚踩着拖鞋,一只脚穿着还未系鞋带的休闲鞋,跑到林泽希面前扶着厨房的推拉门:“还好,你还在。”
陈隅然拽过林泽希的胳膊,也不顾沾着水的汤勺,便把人捞进怀里,紧紧地圈锢着,好像只要留下一点缝隙,眼前这个人就会溜走似的。
“我当然在这,不会走的,不会的。”
林泽希的双手都被困在胸前,她只能翻转手掌拍着陈隅然的前肩,试图通过这微小的接触缓解陈隅然此刻的慌张和担忧,也正是这带着温度的手心,才让陈隅然知道了眼前的情景都是真实存在的,彻底松了神经,轻快的呼吸着。
“好啦,你衣服都沾上米渍了,再不松手我们的早餐就要变得面目全非了。”林泽希费力的挪开汤勺,瞥了一眼厨具上正在沸腾的米粥,轻声安抚道。
“你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我还说到小区对面的早餐店去买些回来再叫你。”
陈隅然松了一点距离但不撒手,被林泽希带着来到了砂锅旁:“昨天晚上我睡眠质量提升了不少,一下子到自然醒。我担心一个人出去后进不来小区,就在厨房里寻觅了这些食物,打算自己做。”
“看来我的准备工作还可以,那是不是可以有个奖励?”
陈隅然的下巴搭在林泽希的肩膀上,听到她有好好休息后心里轻快不少,也涌上了甜意,蹭着她的脖颈索求奖励。
“确实,需要付一下辛苦费!”林泽希侧过身子仰头,轻轻覆上陈隅然扬起嘴角带着些清晨干裂的唇瓣:“可以了吗?”
“本来是不可以的,鉴于你为早餐付出了这么多心血,我就勉强接受了。”陈隅然又啄了一下她的鼻尖:“我去洗个脸,剩下的我来弄。”
卫生间里,陈隅然撑着石料板扣得手指泛白,镜子中失去血色的面孔又显得如此陌生,白t上浸湿的一片污渍贴着他的胸腔,只有这一阵凉意才证实着内心的惊恐是虚惊一场。
陈隅然把脸埋在灌满凉水的洗手盆里,一遍又一遍地浸没拍打,想让纯净的水源冲刷脑海里林泽希消失的画面,把它们彻底移除。
林泽希调小了火源,松开勺柄慢慢塌下肩膀,她望着洗手间的方向却挪不开脚步,陷入旋风般的指责中,无法抽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