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想了想,“不是啊,我觉着万物总有尽时,山花季季盛开,下一季却不是这一季的花,白玉池里的并蒂莲只是千年不凋,总有一日,也会枯的。”
我在万华城里听着风铎声,看万物终了,花蝶一季,野兔七载,秃鹰不过五十秋,未成灵物的生命,短暂的让人记不住。可灵物仙者又能怎样,活得久些,总有一天也会羽化消弭。矫情的说,我安静时想到有一天这世界与我再无关系,我感受不到一丝一毫,我看不见人事变迁,真的十分难过。当然,这份难过多数都在我的癖好中排遣殆尽了。
师父吃了一惊,“没想到你年纪这样小,却比我能想通生死。”她由衷赞我一句,我十分骄傲,贴近她,声音小小的问:“师父,你有喜欢的人吗?”
师父调笑我:“怎么?《情怀旧梦》看多了想郎君了?”她看我羞红了脸,轻抚我的头:“你若是喜欢一个人,就会为他做很多事,不自觉的做很多事,你想想有没有这么一个人,和为师说说。”
我脑中现出一个红衣男子模样,转瞬又被我甩了出去,坚定说了句没有,却到底有些忸怩脸红。
“啊……我把枣核拿去种了吧。”我揽起桌上一小堆枣核捧在手心,欲转身出去,行至门边,才发现不好推门,也不想麻烦师父,索性拿脚踹去。我本想踹大力一点,门开大些,我一下子窜出去,比较节省时间,而我今天这个大力踹出去,门却没开多少,“砰”一声又弹了回来,吓得我一抖,枣核全掉在地上。
我转头看师父,她也有些诧异,与我面面相觑。我小心翼翼推开门,什么也没有。
师父走到门边,冲天上喊了句:“冬雕,你刚才在门外吗?”
我愣了一瞬,心中痛快地嘲笑起飞羽大人,一个大神仙,还是个鸟,连个门都躲不开。
半晌没有回应,我又怀疑或许方才不是他呢?
师父又喊了声:“冬雕?”
屋顶上有阵闷闷的声音传来:“嗯,我……刚才在想事情。”
我连忙跑到屋前去看,飞羽大人立在屋脊上,单手遮住半张脸,让我毫不留情的笑了一通。
日上三竿,正好眠。
小苗子就是不能缺觉,我只是少睡了抓蚂蚱那一晚,近日却昏昏沉沉睡不醒。
师父被飞羽大人死冬雕拐跑了,一连几日只和他在一起,旧识之间话比较多,我很能理解,尤其能理解他们会围绕我讲出百八十种道理,想到这个,我睡的更加死心塌地。
等我养足了精神准备把师父抢回来时,发现了此生中最让人难过的一件事——万华城网了层固若金汤的结界,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要出去,全靠本领。
这不就阻了各路仙友与我相见的路子!我人生的乐趣就这样被生生截断了?答案是肯定的。不知冬雕那厮在我师父耳边吹了一阵什么妖风,师父觉着我确实不该再祸害三界了,而能在万华城畅通无阻来去自如的外人,就冬雕一个,也就是说,他可以随时来祸害我。
可怜我这个修为低的小苗子,连离家出走都没门。
人生不如意者,当有二三,习惯就好。
我悻悻在大院子里晒太阳,近来尤其怀念初生之时,便翻出幼时用过的小圆凳,想在这上面找一找安慰。而我长大许多,坐在上面要把手脚都收在一起。
冬雕说,远远看着,以为蹲了条狗。我没有和他计较,继续蹲的像条狗。
老实说,没这个屏障时,我多少年都在城里过了,对外面不甚好奇,也不想出去,这个屏障这么一挡,我反而有些生无可恋的感伤,就特别想出去了。
庭前几株高大的果树冬雕都一一攀过,我蹲在大院子里晒太阳时,他就躺在大树杈上晒太阳,偶尔看见几个果子,他先尝尝,若是好吃就多吃点,若是不好吃,就拿来丢我。
“水苏……”我一个激灵,是师父叫我。
我回头,她在小阁的窗后,比了个过来的手势,我三步一窜跑到师父身边。
她正扶着花洒给一株新生的丹衡幼草施水,丝丝碎发垂着,多了些温婉的雅韵。
“师父~~~您的乖徒弟来了。”我从她身后扫过,食指勾起花洒的提梁,往上一提,抢了过来,旋过身顺势给边上的木槿花也施个水。
师父掏出锦帕擦手,笑我:“乖不了几天,你乖三天要淘上三十天补回来。”
“没……”我羞了脸,诺诺道:“改过自新了。”
师父随手将锦帕放在一边,绕过我,从书桌上拿起一叠素笺。
我看着她手里的素笺,十分心虚。近来光顾着倒腾冬雕的事情,忘了师父说要问我课业,尤其要问我那本《金匮十问》。
这个事我一点也不记得了,连书都没有补。
我刚惹过师父生气,在这个事上,我该瞒一瞒,还是该跪一跪?我放下花洒,左右为难。
师父已落了座,对我说:“坐下。”
我走过去,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法子,那就是装作自己习完了书。师父若考我,她考上半本的时候,我还是能回答个一二的,待到考下半本时,我……我再另寻出路,拖一时是一时。
主意打定,我端正正坐在师父对面,双臂叠合摆在桌上,俨然一副随君问的好苗子样。
师父手中的笔沾过方砚里的朱砂,瞅了我一眼,问:“歪心思想好了?”
“啊?”我眨了眨眼,试图掩饰眼中的慌乱。
“你也就那点花花肠子。”师父垂头,素笺上落下几个字。
随着她下笔的动作,我都要哭出来了,师父肯定直接考下半本。其实她也不用写了,多浪费朱砂,我现在跪一跪还来得及吗?
忐忑、忐忑、忐忑,我拿指甲去抠书桌上的红漆,看她写满一张,放在一边,又写满一张,放在一边……今天考的可真多啊。
足有七八页,师父写完后,又从头整了一遍,递给我。
我僵笑着接过,也许照以前学过的东西,还能翻出一两个我会的。我极不情愿的把眼睛移到素笺上,却看见一堆书名,再往后翻去,有几个方子,再往后,是几个心法连着阵法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