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她在一次切菜时由于思索着要不要再次搬家时走了神,一下子手指便被锋利的菜刀重重地切进了指腹里。
……棉球?……酒精?……OK绷?
疼痛感一下子炸乱了所有思维。
安娜惊恐地发现她高估了自己的生存能力……她甚至这时候才恍然大悟自己实在是被父母保护得太好了,像一朵被玻璃罩住的温室小花,保持着高高在上的成绩弹奏着行云流水的曲子收获着或真心或假意的赞美,骄傲地招摇绽放却不知好歹地要闯出厚厚的阻隔——在来到东京之前,她并没有一个人去过银行取过钱,也很少买菜做饭,甚至没有外出兼职赚过钱,连平时上学放学都是跟泽北一道走路,起风时他还算聪明地会帮她遮挡身后飞起来的裙摆……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汩汩流血的右手,迟钝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要止血。
垃圾桶里被血液浸透的纸巾团一个一个堆积起来,她把没有再渗出血珠的指尖放进嘴里含着,淡淡的铁锈味道渐渐弥漫了整个口腔。
很疼,疼得有些想哭,可是着廉价公寓的隔音效果实在太差了,要是……她痛苦流涕的时候被隔壁那些家伙听到了岂不是很丢脸——“哟!小妹妹,昨晚是不是哭鼻子了啊?安抚奶嘴要不要?哈哈哈哈哈!”被自己脑补的画面恶心了一番,安娜在处理好手指的伤口后决定出门散个步。
“我才不是那个哭包荣治呢……”她迅速换好运动服。
准备出门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
拉开门——“哟。”穿着山王工高的白色长袖队服的泽北荣治单手抄兜,“我过来比赛的。顺道,来看看你。”他弯下腰瞧了瞧她脸上的表情,唔……眼睛瞪那么大,吃惊了?想到这里他立刻对自己的忽然出现感到十分满意,于是满不在乎地继续调侃,“……好歹我大老远跑来,把客人晾在门口真的好吗?喂!我说……”
鹤田安娜垂下脑袋,忽然把想要迈进家门的泽北用力往外推,然后猛地关上门。
——你算……哪门子客人啊……
她背靠着门,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缓缓滑落。抱紧了腿,脸埋进膝盖里。没有眼泪,只是心脏被一种情绪撑得难受。他的出现猝然不及,敲裂了她厚厚的坚强的一层壳。
泽北傻在了门口。半晌,抬手敲敲门。没人应,再敲敲门。无奈,最后只好开口叫她。
“安娜。”
“是。”
“你在哭吗?”
“没有。”
“开门,让我进去。”
“我现在情绪比较糟糕,你等一下。”
“别说些有的没的,我要进去!”
“少啰嗦,等着。”
“我数到十!”泽北深吸了一口气,“一!二!……八!九!”
“……喂!三四五六七都去哪了啊!”
门猝然不及地再次被打开,泽北身手敏捷地伸手卡住门槛,长腿往屋子里迈进去,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玄关顶上的灯光。他俯身看着才及他肩头的女孩子,她仰起脸时他才发现她眼角很干净,一脸顽固的漠然。
还真的没哭啊……
泽北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喉咙里翻滚着。
“你想跟我说什么呢荣治?”她逆着光只看到昏暗的视野里他两只闪烁如星的漂亮眸子,“想告诉我,这是我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还是要嘲笑我这么点小困难都扛不住?亦或者别的什么……我还没被打败呢,所以是不会哭的。”她咬了咬下唇,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抬手用手指梳开发梢。最后一句话好像在倔强地告诉他,我是不会让你看笑话的。
泽北荣治认识鹤田安娜的时候,他的年纪其实并没有让他错过了能看安娜哭哭啼啼的光景,可是他只会看到她背对着他站得笔直时抽动的肩膀和哭过之后通红的眼眶和濡湿的睫毛,他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对这个女生来说,能哭的地方除了父亲的怀抱,剩下的就是厕所的隔间以及拧开花洒的浴室还有能把她整个人都裹进去的温暖被窝……并不包括泽北荣治的肩头。
鹤田安娜觉得现在的自己非常丢脸而且失败,她僵直地站在那里却想要遁地而逃。
而泽北荣治,在几个平静的呼吸后,低头直直地看着安娜的发顶,低沉的嗓音在黑暗里发酵着罕见的温柔。
“你好烦啊……哭出来就那么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