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用钥匙开门的时候,房间里寂静得落针可闻,光线暗得让她完全没法看清东西,散下来的窗帘把小小的屋子遮得严严实实的,一点光都透不进来。她开了灯,蹲下来捡起昨晚被安娜丢在地上的湿哒哒的校服,收拾了厨太上还没有切的蔬菜,最后才在褥子边蹲下身里探了探安娜的额头,很烫。心疼的感觉涌上来,她却只能摸摸她熟睡的脸然后帮她掖好被子。
“谁……”
“是妈妈。睡了很久吧?起来吃点东西吧。”
“不饿,我冷。”安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哦对了,阶段测验的成绩出来了,我退步了。”
“尽力就好。”
“你好敷衍……”
“那我该骂你一顿?”
妈妈到忍不住笑了,把安娜扶起来,给她喝了点热水。安娜喝着水,妈妈顺着她的头发。
“妈妈。”
“嗯?”
“我是个很差劲的孩子吧。”
“你不是。”妈妈接过玻璃杯,“还要喝水吗?”
安娜摇摇头,舔了舔下唇,“有点想吃东西了。”
听到妈妈走远的脚步和冰箱门被打开的声响,安娜把枕头拐在怀里抱了抱。垂着睫毛,翻天覆地的胡思乱想奔涌而来,仿佛因为身体被病毒摧垮理智也拦不住天花乱坠的脑洞了……其实她刚刚特别想问妈妈,你和爸爸是不是更希望我是男孩子呢?就像荣治那样……调皮的骄傲的活蹦乱跳的小鬼头,每天抱着球回到家都是一身臭汗,校服歪歪扭扭总是扣窜了扣子,可是却永远如同树苗一样无休止地渴求着朝气与阳光。按照妈妈的说法女孩子应该更文静更安分一些才是……可是自己却背道而驰,带着那些沉重的行李、半生不熟的生活技能以及不可一世的骄傲,莽撞地跑来了东京独自生活,仿佛在抵抗着什么似的,又像是在自负地证明着什么,这种孤独求败的成长方式真幼稚。
妈妈背对着安娜弯腰在里头翻找着,橘色的灯光把她半个身子都埋了进去。她开始数落安娜——冰箱里的残羹冷饭,书桌上散落的书本,被踢得东一只西一只的拖鞋……安娜安静地听着这次意外顺耳的念叨。
妈妈忽然沉默了两秒钟,然后话锋扭到不着边际的问题——她问她,安娜,你后悔吗?对于一个人来到东京上学这件事情。
安娜有气无力地笑笑,“是的,我后悔了……”她攥紧了柔软的枕头,下意识地扬了扬下巴,“可要是没来,我会更后悔的。”
鹤田太太直起身子合上了冰箱门,“我一直为你骄傲,安娜。”
想哭的冲动压榨着泪腺,安娜吸了吸鼻子。
“妈妈,我想喝可乐。”
“禁止!你啊怎么生个病都这么不安分。”
“亲子盖饭总行了吧?”
“感冒发烧时不能吃鸡蛋这你都不知道吗?”
“汉堡肉呢?”
“再讨价还价我就让你吃白水煮青菜。”
“你确定,我不是捡来的吗?”
“啊啦啊啦……”妈妈摘着菜叶子,站在温暖的炉火前侧过脸冲她笑,“那我真是捡了个宝贝呀。”
那种感觉就像是整个地球只剩下你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花草树木没有飞禽走兽,天空覆满了灰色的鸽子羽毛,河床皲裂出黑黢黢的伤口,甚至空气里的氧气都快不够了……夜幕降临得无边无际又毫无声息,你惴惴不安地睡去,醒过来却发现了手心里握着一小团皎洁的月光——月色温柔,手心微凉,而你,是被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