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岁稚随弟子向正门走去。她对律法知晓颇多,那门高而宽,横梁上的两根柱头雕饰精细,通体呈黑,正是正六品官员以上才能用的棂星门。
来接她的三位弟子看起来都内敛稳重,并不多话。不过有一位男弟子走路时一直低着头,看起来心事重重,偶尔对上岁稚看向他的目光,都会躲闪开来。岁稚眼中划过丝丝兴味,她偏头问了这三人的名字,不再多言。
那三位弟子中的女弟子悄悄打量着这位七大组织之一枫林晚来的客人,眼中充满惊艳。
枫林晚,天下扬名的青楼,在多个州建有分堂,主堂在江州,不过最为豪奢的是长安城平康坊的分堂,离东市很近,又距离皇城不远。他们手法花样新鲜,茶食供给不俗,亦少不了雅乐戏曲,与寻常的青楼处只会曲意逢迎的女子不同,那的姑娘不是会吟诗作对点茶作画,就是会弹琴歌舞对弈绣花,除了身份低微些,肚子里的东西可不比大家闺秀少多少,正合了如今那些或是难求知己,或是附庸风雅的男人之意。最独到之处,枫林晚每个分堂每日只接待百位客人,且要价极高,可这更引得几乎去过枫林晚的人再难以接受寻常青楼的格调,如今客人若要一夜春宵竟还要事先打招呼。故而高级官员例来是恩客,枫林晚可以说是赚的盆满钵满,不过真正奠定了枫林晚江湖地位的是他们收集情报的能力,江湖皆道枫林晚中女子容颜为天下一绝,举手投足勾人心魄,个个轻功了得,用毒用计皆不在话下,天底下没有他们打探不到的秘密。
这倒也不难理解,最了解南楚官员的并非威严的天子,也并非同床共枕的妻妾,而是见识过他们最下流模样的妓子,恰好是这些身居要职的官员对那些宫廷秘史或是其他重要消息了如指掌,酒过三巡后,这些人忘乎所以,又怎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
有趣的是,枫林晚的慕后老板是位清俊瘦削的公子,常年带一银质面具,无人知晓他的真正面目。而眼前这位名叫岁稚的,本是枫林晚名下青楼第一头牌,后来便跟在了惊雨公子身边,甚少见客。纵来人千金相邀,也不过得她一盏茶的功夫。
岁稚一路走去,见最中间双层大房子的门口,站着一黑发束起的蓝袍中年男子和几个仆役弟子。
“岁稚姑娘。”男子拱手道。
身为枫林晚高层,虽从未见过面,见过各派高手画像的岁稚自然清楚眼前人的身份,亦巧笑回礼:“姜门主风采翩翩哪。”
男子爽朗一笑,作了请的手势,一行人向内走去。他便带路便解释道:“内人今早刚为含金阁送来的一位贵客扎完针,身体有些不适,正在厅内等候。”
江湖人斗争易及生死,伤口常严峻难医。这鸾梧岸常习的密法,可自身将内气入针,在适宜的穴位引动病人脉中内气,使其运转正常,过程往往长达几个时辰,极其耗费救治人的精力心神。不知是因此法堪称逆天改命,亦或此过程的确损人精血,鸾梧岸历代医术高深者都并非长寿。
岁稚思及这江湖人皆知之事,也不自觉对这一在江湖七大组织中武力最弱的一位产生了些许钦佩,即便有时因为门中弟子鲜有会武功者故而总被其他组织逼迫医治,却从不怨怼,依旧潜心研究医术,德昭江湖。
岁稚是枫林晚在蜀州的分堂主,不过平日因楼内各有管事,她又与枫林晚幕后老板惊雨公子私交甚笃,常常在长安和蜀州两地跑。这次前来,是奉惊雨公子之命,来签订与鸾梧岸一同在民间开设医馆的合作。此合作乃是恩济百姓的,枫林晚出银子,鸾梧岸出医者,为那些贫乏百姓医治疾病,几月前便由惊雨公子同姜景逵敲定,现下岁稚是来取签订好的合约的。
其实岁稚虽身为枫林晚分堂主,可本身也掺和江湖没几年,是实打实的后辈。由鸾梧岸掌门姜景逵来接,又这番解释,也算是给足了枫林晚面子。
她心里满意几分,心想在一会儿签定具体事项时,也可在选址和银子等范围内为他们方便几分。
哦,不对,据乔清昭所说,此合约一半由枫林晚填写,一半则由鸾梧岸填写,而属于枫林晚的一半合约几日前就已书写完成送至鸾梧岸,鸾梧岸应当早已完成剩余一半内容,她这次只需签字画押确保一下鸾梧岸的要求不过分,再把合约带回即可。不错,甚是省心。
迈入两道门后是宽敞的屋子,松木黑漆的桌椅。再绕过一玉屏风,她看见了房子最内部的设施,是由上好白兰木雕刻的方桌和三围屏式罗汉床。
她与掌门夫人罗妤池见了礼,又被邀坐至罗汉床。
那掌门夫人相貌平平,面上不论作什么表情都平淡无味,说话简洁明了。
她先是问到那大门制式,罗妤池微微扯了扯嘴角,言说姜掌门几年前入京为太后调养身体,被圣上亲封了正四品游医,接着便是互相一番寒暄吹捧。
约一刻钟的功夫,岁稚不再假笑,蹙眉品一口茶,提出了正事:“不知我们的合作......”
姜掌门忙客气道:“我们已画押拟订,合约也保存妥当,此时天色已晚,不如岁稚姑娘就此歇下,明日清晨将合约交付与你,你再动身不迟。”
岁稚挑挑眉,正好她也不想夜间赶路,此番安排正合她意。唔,当然了,顺带探一探她们鸾梧岸人员与结构也未尝不可。
外头夕阳将落,她刚点头应声,就见一穿蓝衣的女弟子进来又点亮了三盏灯,见状姜景逵一拍脑袋。
“哎呀瞧我,都这个点了,那我们便先用过晚膳?”他边唤弟子来添了茶,便低声吩咐:“让厨房上菜,顺便把昶护法喊来一同用膳。”
他话音刚落,岁稚好奇问道:“昶护法可是指凌云榜排行第五的高手昶乐?”
“正是他。”姜景逵笑道,“说来惭愧,我们鸾梧岸世代习医,门下弟子皆武功平平,除了昶护法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
岁稚不置可否:“鸾梧岸医术自是一流。”
片刻功夫,一黑色劲袍,身材健壮的男子走了进来,正是昶乐。
几人用完餐,姜景逵便叫人引岁稚去往客房歇息。
是夜,岁稚在客房靠墙站着,迎着月色向窗外看去。她在想是否应该翻窗出去,打探打探鸾梧岸的地形地势,看看有无机会潜入藏宝阁找找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