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面的伙伴还在看着自己呢,张海客只好自己接下自己的话,“拿着啊——你是本家的吗?”
他说完这句话,忽然又觉得这个问题没有什么意义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这孩子却一个人蹲在这里——她是不是本家人这个问题根本不重要了,因为她在本家压根过得不好啊。
*
何清看着眼前的东西。
是一串金灿灿的糖画,在寒风里冻得邦硬。既不是寻常的飞禽走兽,也不是什么龙凤,而是一只昂首挺胸的四足猛兽,由于过于抽象而让人完全辨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来。
男孩不耐烦地把竹签往前推了推,见她不接,干脆直接塞到了她手里。
“麒麟,没见过吧?”他嘀咕着补了一句,“送给你了。”
“……”
麒麟?
那个鹿身马尾偶蹄,身有五彩,踏祥云消百难的麒麟?
……这个糖画未免也太粗糙了一点,只有隐约的踏云扭首的轮廓。
她当然对小孩子的东西不怎么感兴趣,但她抬头看看那个男孩,看着他簇新的衣裳以及他装出不耐烦表情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张海客,你磨蹭什么呢!”他的伙伴们开始催促他了。
他挥挥手,回头大声嚷了一句
张海客?何清的雷达微微动了一下。
张海客,张海晏……这说明什么?
……莫非你就是我那素未谋面异父异母的亲哥哥?
……不,只是说明张家有无数个“海”字辈而已,这种事情甚至不需要问,想想就知道了。
何清看了看手里的糖画,又听张海客说了句“算了”。
这句话搞得她有点懵逼,却听到张海客对她说了一句“赶紧吃掉”,然后他就很潇洒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回到那批孩子中间去了
何清揉了揉蹲麻的膝盖站了起来,看着大人把他们叫走。
她觉得有点惊奇。
张海客是第一个和她搭话的外族孩子。
她见过的张家外族人不多——他们都是这样的,嗯,善心泛滥的吗?看到一个可怜的小孩就想捡一捡?
其实她本来可以顺水推舟地向他套话的。比如说问一问现在的时间、张家实际的地理位置或者别的什么。
张海客本身只是个不常来本家的外族小孩,说不定之后他们压根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没有比他更合适的套话对象了——比任何一个成年人都适合很多。就算等他回去察觉到古怪的地方,他顶多会觉得今天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孩子,然后用不了几天,他就会忘掉这件事。
但她又忽然觉得时间并不是那么重要,知道具体时间对于她来说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意义。知道张家位于哪个山区也没有什么用,她又不可能自己跑出去。
这一切好像都不是那么必要了。
于是她就在这样莫名其妙的念头的影响下放弃了一整套想要说的话,她放弃了打起精神,任由自己握住了这支糖画,任由紧绷的背部放松起来。
她对这个世界的感知依旧混沌,不过没关系。
糖很甜,她手心里握着的竹签是真实的。
在这个旧年的末尾、新年的伊始,何清身上从灶房带出来的余温已经完全消散在寒冷的空气里了。她握着一支糖画,又开始游荡在天井里,碰运气一样寻找下一个温暖的房间。
过年的忙碌与她无关,忙碌的快乐也与她无关,她是一个在张家四处闲逛的透明人。她只是看着他们,无聊之中又觉得难得的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