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烟火明灭,何清看了一会儿就不再看了。
“张海晏”这具身体的爆发力和耐力都很强,但架不住何清在精神领域拖后腿,她居然觉得自己有点腿软。
借着手撑地面的姿势,何清摸索了一下地毯下的木地板,竟然并不是完全冰凉得刺骨。
——实际上她一翻滚进来就感觉到屋内外的温差了。
这个房间相当得暖和,即使窗户开了一会儿,屋内的温度开始迅速地下降,她依旧能感受到一点还没有完全散去的热。
她悄悄摸了摸墙壁,复又去摸了摸地板。
要知道张家在人最多、最靠近中心的区域是集中供暖的,类似古代宫殿下的地龙一样,在地砖下有铺设“火道”。在这样的山区里单靠炭盆过冬显然不现实,主要还是得靠这种大型供热设计。
现在来看张家可能在建造之初就往地砖或者墙壁里面埋了导热的材料,余热经过刻意设计传导过来,很大程度上地做到了积少成多重复利用。也是这个房间明明没有摆放炭火,却依旧能保持一定温度的原因。
她心里微微一动,感觉自己的运气还不算差。
小哑巴——想不起他名字了,就这么叫他吧——和她之间保持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当然这点距离没法给她带来任何安全感,在训练场上的惨痛教训已经告诉她无论多远都有人能秒杀她。但他在认出她以后他就收回了攻击意向,也没有再继续释放任何有敌意的信号。
在他身上那种让何清情急之下把他误当成成年人的气场或许说杀气消失,转而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困惑后,他又变回了一个普通的、有点瘦的甚至有点呆呆的小孩。
何清甚至特意看了看他的手指,并不出彩。
……不过大家年龄都不大,真论起来就是半斤八两,何清自己也是一只小菜鸟。
这轮烟花慢慢地收了尾。大概是因为时间还不算晚,它只是预热一下。
何清在呼啦灌进来的冷风里缩瑟着。
窗就开了这么一会儿,房间温度散出去了一大半。何清本来是等着小哑巴先开口,毕竟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委实超乎她的预料,她还没编好理由。想着如果糊弄不过还跑路,她就刻意留了窗户。
但她真没想到她这个调侃意义更大的绰号好像没取错——在这十几分钟里愣是没有一个人开口。
一阵风起,雪粒子被风卷着乱飞,打在窗扇上噼里啪啦作响。何清只好顶着风先把窗合上,免得把自己冻死了先。
这窗没有被她搞坏,依旧能合严实。
关完窗一下子好多了,冷风啪啪打在脸上的感觉还真不好受。
何清松了一口气,正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小哑巴已经不在她的余光里了。
颈后猛地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她忽然意识到就这样把后背对着别人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蠢得无异于战场中自杀。
何清一动不动,心已慢慢沉了下去。
第二次交锋,她又是在劣势。
*
好消息:小哑巴说话了。
坏消息:他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你不能来这里。”
何清心说废话我能不知道吗。
“……”
“我……”何清慢慢地说道,她隐约觉得小哑巴没有什么再给她来一下的意思,“我迷路了,外面很黑,我的灯也坏了。”
她谨慎地一点点转过身来,边说边顺便隐蔽地踹了一脚还躺在地上的马灯。马灯的火焰闪了闪,不负她期望地变得更微弱了一点。
“本来只是想找个暖和一点的地方过一晚上的,没想到到了这地方——我能待一晚上吗,等天亮了我就走。”何清向前走了几步捡起了灯,“你知道外面已经过了落锁的时间了,我没地方去。”
这几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隐蔽又仔细地观察男孩的微表情变化。
表情——没有变化。
但男孩显然没有相信她的鬼话。他们在昏暗中僵持对峙了一会儿,最后他看了她几眼,也没有再说些什么,找了个地方坐下了。
他的夜视能力一定比她好。
何清想了想,也摸索着找了个离他远的地方盘腿坐了。
这里其实不像是个住人的地方,但他好像在这里待了很久了。
他一直呆在这儿吗?
在她没来之前,他就一直这样坐在黑暗里?会有人来看他吗?
何清免不了这样想到。
在主家中心、张家内宅的最深处,某一幢独立小楼的二楼,这样一个连唯一一盏灯还是她带过来的地方。
她推过下面的门,知道所有的门都是落了大的铜锁的。大人们把这个孩子关在这里,草率地好像只要确保他不饿死,不乱跑就可以了。
真是奇怪。
他们把他锁起来,放佛他是什么稀世珍宝,又没有一个人好好对待他。
好像他很重要,又完全不重要。
*
谁都不说话。
窗外沉寂了一段时间后又开始闷闷地响,窗纸上隐约倒映着忽明忽暗的光。
何清留意到小哑巴在盯着窗外的光发呆。
好吧。
如果何清被关在这里,她也不知道她能撑多久。黑暗会把人逼疯,沉默和独自一人的呼吸声也是,她保证她会用奇怪的方法疯掉的。
何清从衣服兜子里掏出一颗糖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弥漫开来,她感觉好了一点。
然后她想了想,挑了一粒糖纸颜色鲜艳的,向小哑巴的方向扔去。糖果在绵软的地毯上没能弹跳几下,就咕噜咕噜滚动起来,逐渐消失在黑暗里。
何清含着嘴里的糖,侧耳听到那个方向传来糖纸展开时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她勾了勾嘴角,温暖的困意终于侵袭了上来,于是她顺从地闭上眼睛。
当何清猛地惊醒时,外面还是昏天暗地的黑,山里的冬日夜长昼短,她在初醒的瞬间重重呼吸了两下,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