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梦中好!鸡腿少不了!东坡肘子肉满满,满汉全席数不完,一醒全消散!全消散!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好饿啊!
可是俗话还说,梦见的都是反的。这会儿,没有满汉全席,我们只有空空的肚皮!
睁开眼一看,果然是草棚之内。这草棚,还是那位清瘦的中年男子,借来的。
听昨天晚上,那位老爷子说,这位中年男子,人称谷邑师,姓谷,为南邑邑师,追随那位青年士官,颖氏,为南邑大夫。
也不知道,颖大夫准备怎么办?谷邑师只说,让我和小柳先藏身此处,掩人耳目,可是万一,万一伍卒长再来的话,他怎么应对呢?婶婶和圆圆妹妹,克儿弟弟,还有许伯姬妹妹,现在还好吗?
瞧!我们家小柳,这会儿还在呼呼大睡呢!真是处变不惊,泰然自若!不管是家里的舒服大床,还是驿站里的简易小床,还是今日草棚里的席地而卧,稻草为床,稻草为被,这小丫头,都是一样睡的香甜!
我小心地摸了摸她脸上的鞭伤,还好已经结痂了。
那个“八字胡”太坏了!
左右看了看,我只好把稻草都挪到她身边来,好使她暖和点。
好饿啊!
我的肚子,咕咕叫了。
谁?谁在笑?
不知何处传来小姑娘的笑声,清脆悦耳,可惜,未见其人。
顿时,蒲松龄的《聊斋志异》,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袁枚的《子不语》,都在脑子里飘过。
原夫子提问我的时候,这脑袋瓜子怎么没这么好使呢?
草棚外的大树后面,果然走出来一个小女孩。这个小女孩,身着红衣,比克儿弟弟小一些,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模样。她看着我笑,却又不再近前,半边身子还藏在大树后面。
这小姑娘,一笑起来,透着一股子聪明劲儿。
她是谁?从哪来?有何事?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我向她走过去。
谁知她笑嘻嘻地围着大树跑,和我玩起了躲猫猫。
被我抓住了三四次后,她终于累了,停了下来。小姑娘咯咯直笑,拉着我的手,说道:“姐姐!好姐姐!我们歇一歇吧!”
看着她红扑扑软乎乎的小脸蛋,天然去雕饰的笑脸,我也跟着开心起来,昨夜那些的不堪回首,也随晨风消散了许多。
她的小手瘦瘦的,细细的,我轻轻地回握住,开口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你家大人呢?”
小姑娘十分伶俐,脆生生地开口:“我叫小芳,我跟着父亲和哥哥在这里做工,母亲在家里照顾小弟弟。”
是的。那位谷副将说过,附近的村民,此时在这里做工,缴纳赋税。
小姑娘接着说道:“项爷爷叫我来叫你们。他就在那边。”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不远处,一位高大而清瘦的老爷子的背影,他正和大家一起忙碌。他就是昨天晚上,接待谷邑师的老爷子,他是此处的司官,是邑师下属的廪人。
这个草棚,还是他让出来的呢!
一声熟悉的呼喊,打断了我的思绪:“姑娘!”
我回头一看,小柳不知醒了多久,坐在那里,对我微笑。经过昨夜,此时方知,这个微笑,弥足珍贵。
晨光正好,晨风清爽,我们在晨光中,相携而去,离开了草棚。
太阳在天上,慢悠悠地从东边升起,又慢悠悠地,往西去。
太阳下,万物生。我和小柳,跟着那些大娘婶子们,织布缫丝,缫丝织布。
夕阳西下,凉风微起,我们才在夕阳下,回到了草棚。
我们才坐下一会儿,就看到小芳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项爷爷。
我连忙迎上去,牵住了小芳的小手。
项爷爷慢悠悠地走过来,笑眯眯地说道:“小芳,你这么喜欢这位姑娘,赶明儿去她家得了。”
小芳笑而不答,笑容中已经有两分羞涩的模样。
今天啊,小芳像一只小蝴蝶,整整一天围着我转来转去,问这个,问那个,父亲都叫不走。被她这么明目张胆地偏爱,我也受宠若惊。
我刚要答话,只见项爷爷一步上前,又放下一个陶罐,转身就走。这个陶罐,不就是项爷爷中午的口粮吗?怪不得,中午他说不饿。
我和小柳,早上吃的,是小芳哥哥的干粮。中午吃的,是和我一起缫丝的大姐的口粮。今天晚上吃的,又是从项爷爷嘴巴里省下来的。
我抱着陶罐,眼睛再一次蓄满了泪水,只是心情与昨夜大不相同。
今天,是多么平常的一天,太阳照常升起,人们照常在土地上劳作。
这又是多么不平常的一天啊!
我的双脚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轻盈地走过污泥、草地,土地,我的双手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湿漉漉地煮茧缫丝,又忙碌碌地去晾干绕丝。
明天,我们俩是不是可以帮忙染色啦?后天呢,是不是可以织布啦?
风儿又柔柔地吹过,树叶摇摆,吹得不远处,那一张张黝黑布满皱纹的面庞,展开了笑脸,笑呵呵地和我们打招呼,又匆匆地消失在小路上。
恍恍惚惚中,我不再追问自己身在何方,偷得一日安稳,只留下了,满心的舒心开心放心!
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样一颗颗善良宽容的心,金石不及!
项爷爷走了两步,转过身来,问道:“小姑娘,你不是要给你妹妹找草药治伤吗?愣着干嘛?快走啊!”
我听了,连声答应着,连忙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