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已听不到水声了,想来那唐喜已洗好准备上药了,再耽搁下去难免要直面相对,那可就没意思了。她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哑童带走,一想到唐喜惊诧万分却又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罢了,我来替你决定吧。”冯春生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将人扛在肩上就跑。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无声无息,哑童伏在她的肩上,看着自己离那破败的庙宇越来越远,微微皱起眉头来。
这是谷雨前的最后一日,家家户户忙着耕种无暇顾忌其他。叶老儿的灵堂很快搭好了,尸体横陈在稻草堆上,枯瘦一团,孤零零地被白布盖着,再无生息。
火盆里的黄表纸烧地断断续续,灵堂前空无一人,桑果是个女子,这种丧事不许露面。昨晚出事后已第一时间通知了叶老儿唯一的弟弟,可直到日头升出屋顶也没能见着半个人影。
桑皮早早出去采办了,这种事大家都没有经验,只知道有很多东西需要购置,于是花了大价钱请来坊间张罗红白喜事最受敬重的执事来总管一切。
桑果披麻戴孝坐在屋内,阳光和煦,门外头传来孩童嬉戏追逐的声音,以及吆喝叫卖的声音,太热闹了,红红火火,哪里都是好日子。她自叶老儿撒手人寰时开始哭,直哭到现在两眼干枯。静静坐了会儿,又点上油灯摸索着做起女红来。
离交货的时间不足半月了,届时交不出货来失了信誉,不仅断了收入,更承担不起贵女们的怒火。
可这双眼却花得更厉害了,稍刺目点的光线就疼痛难忍。青天白日的还稍好些,只需将脑袋低着凑近了便能看得清,但颈子僵硬,久了竟还会无故眩晕。
但她顾不了这许多,日子总归还得过下去。
接近晌午时门口终于有了动静,一袭玄色衣袍的男子扛着大大的包裹率先跨步进来了。宽肩窄腰,眉目间一抹厉色,却难掩容貌的清俊秀逸。桑果起身趴在窗上去瞧,果真是桑皮回来了。往常他从不在意过穿着,今日只换了件黑色衣裳,腰间扎了腰带便觉丰神俊朗,哪里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她心里瞬间涌起一股矛盾地自卑和柔情来,若他日桑皮忆起自己是谁,会不会恨她的自私,恨她将他拴在此处?拴在困顿的沼泽里苦苦挣扎饱受清苦?
桑果心痛不已,可又有何法?
院中紧接着又进来一些人,七手八脚地架起了长条凳,待摆放好后,四个人又抬进来一口黄皮棺木。
四下的邻居伸长了脖子来瞧,啧啧声不断,叶老儿也是命好,居然捡了这个有本事的男娃回来,这不,死了竟能葬在一口黄皮棺木里,算得祖上烧了高香了!
只听得执事高声喊了一句什么,接着道:“叶家后人来跪。”
院落中无一人上前,默了默,大家将目光全放在了这个采办的桑皮身上。执事道:“你怎不跪?还不去换孝袍?”
“非叶家男儿。”
此话一出,桑果干涸的眼窝竟还能蓄出一汪清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