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生撑头倚靠在软垫上,支着腿,单手把玩那柄腰扇,笑盈盈看着那姑娘款款而来。隔得远了还不太显,近了这么一瞧,还真是微胖界的翘楚啊。有胸有腰有肚子,丰腴原来也能这么美!
她那点不用减肥胡吃海喝的小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叫什么名字?”
“奴家叫秋月。”
“呵,那有没有春花啊?”
那女子倒是毫不客气,一转头就唤来小厮,急声道:“快,快去,小公子叫春花妹妹一起玩,快叫来。”
楼下正忙活地一脸怀疑人生的小厮一听此言,不顾冯春生几度挣扎着拒绝的手势,瞬间欢脱地扭身喊道:“春花姑娘翻牌一次,终于开张啦。二楼钟鼓间,快下来接客呀。”
随着一阵细碎的鼓点声,一位打扮靓丽的姑娘抱着琵琶遮面,自楼下通往后宅的甬道里走了出来。不知为何,很多人看笑话般乐成一团,频频朝楼上张望。
冯春生重重倒回去支肘躺着,细长的手指头半遮脸面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然而,这一出闹剧犹如小石投湖般泛起涟漪,很快又平息下来。
春花倒是落落大方,展平裙角坐下。就那么静静地抱着琵琶,也无什么话语,神情自持,任人打量。算不得丑,只是较之这楼里其他天生丽质的姑娘们逊色不少。但若放在平常人家,只此镇定如斯的神态就能比下不少人去。
本是璞玉一块,奈何生在了金子堆里。任你再温润有内涵,也抵不过别人与生俱来的外表金光闪闪。
冯春生笑眯眯道:“一个有才,一个有貌,看来是本公子今晚赚了。”
“哪里哪里,过奖过奖。”秋月正抓着一块香酥排骨往嘴里塞,闻言抬头笑地扭捏,“公子要不要尝一尝?味道不错。”
“来,喂本公子吃一块,为了挣钱本公子可吃了不少苦头,急需要躺着将养一下。”
许是冯春生有一副还不错的皮囊,为人也算不得猥琐,秋月姑娘擦了擦手,拿起筷子夹起喂给她吃下了。
不知哪桌又上了人,声音遥遥传来,“今日唱哪一出?”
“管他呢,反正咱哥俩来也不是为了这个。”一男子悠悠道:“赶了这许久的路,可算能够歇一歇脚了。哥,听闻苏嫱姑娘昨夜被送去了平霁王府,一曲清平乐震撼全场。我怕是没这个机会一睹芳容了,啧啧,实乃人生一大憾事。”
有人冷笑,“即便昨夜苏姑娘不入平霁王府,养在王舍又岂是你我可以得见的?”顿了顿,声线里有着不易觉察的寒意,“只是没有想到,那日他花重金赎下苏姑娘却不是为了得到她,先是大张旗鼓寄养在王舍,养了几个月后,竟借着平霁王回京述职时将美人遗之,这步棋埋得太深,乃一石二鸟之计,高明,委实高明。”
“高明在何处?”
面对男子的不求甚解,他却不再答了,有些话点到为止,说得太透彻,反而没甚的意思。
两人喝了杯酒,楼下的高台已布置妥当,一名身量颀长却单薄的闺门旦着碧色衣裙红绣鞋,以帕巾遮了半面脸庞,袅袅步出,身段旖旎,开口唱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著湖山石边。”
果真声线清亮干净,颇有穿透力。这一开口,厅内顿时一静,众人都仰头去看,屏息去听,他水袖一甩,绕场行了几步,一回头,又唱道:“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稍儿揾著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此句一出,满堂喝彩。不少人搂过身旁的姑娘在怀中,调笑着要去松一松领扣儿。
来此地的,有冲着名角儿来的,大多在一楼厅内,或二楼的雅间。凑个热闹奔着窑姐儿来的,就直奔着三层客房去了。冯春生一直没挪地方,面前的小桌上摆满了吃食,不多时又唤来小厮加菜,看得小厮愁眉苦脸道:“公子爷,您来这恐不是为了咱楼里的姑娘吧。”
“啊?”冯春生咽了口中的菜,一脸的不明所以。
“您是看上咱这里的厨子了吧。”
冯春生捶了捶桌子,捧腹大笑道:“劳烦问问老板,厨子什么价,本公子要包他。”
小厮一脸的嫌弃,上了菜匆忙地跑走了,嘴里嘟囔着,“可不敢多待,回头真叫厨子来陪可就麻烦了。咱厨子那力气,包也是包包子,味道真不错。”
冯春生也不计较,招呼了秋月同吃。秋月高兴坏了,悄悄松了松腰带,用胳膊肘拐了下春花,悄声道:“还不快吃,就平日里那清汤寡水的,嘴里都淡出鸟儿来了。什么扶风细柳腰,纤纤葱玉指,都是吃不饱饿出来的。谁饿谁难受,我才不饿着呢,回头夜里又睡不着。”
隔壁桌的已发展到需要上楼的地步,由姑娘扶着,侍从跟在后头,热热闹闹地走了。
满室已渐入佳境,室内脂粉香味合着春香酒酿袭人心肺。善解人意的姑娘们频频起身喂酒调笑,叫人忘却一切烦恼。喝得上头了,有醉卧凭栏傻笑的,有陈词激昂讲学的,更有滔滔不绝抱怨失意的。唯独最里桌坐着的三个人安安静静地饮酒,不时搭两句话,跟随而来的侍从就立在屏风外站着,身姿笔挺,像沙漠里的小白杨。缺水又缺爱,是以眼神凶狠,不是良善之辈。
“说来也是有趣,父子俩为了一个教坊司的女人撕破脸面,不知本侯的舅爷一人独处时,是不是气得呕血三升。”
另一个嗤嗤笑了笑,不以为意道:“不瞒小侯爷您说,平霁王一世英明,早晚要毁在那个低贱血脉的傻儿子手里。”
“哼,也不知发了什么病,非说太子府有一只狐狸仙与他有缘,寤寐思服寝食难安,却没成想,没几日居然来了容貌有五分酷似那狐狸仙的舞姬,正欲一叙仙缘,却被平霁王捷足先登破了身子。”男子冷冷笑了笑,转而问道:“你说,一个娼籍,还在乎什么处子不成?”
这等辛密却不是旁的什么人能够知晓的,余下二人闻言颇震惊了一番,花了好些功夫才消化掉。太子府里竟有狐狸仙?怕不是闹鬼吧!
“那金蟾世子口中的狐狸仙却又是什么?”
饶是他问得诚恳,那小侯爷也笑得无情。“狐狸仙怕是没有,狐狸精就有一个。”
“汗颜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