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管家又急又疼晕了过去,一干跪着的人顿时乱作一团,哭爹喊娘忙着求饶。
冯春生扶额,对左龚征道:“先去请城中最好的郎中来,这些个杂碎就交给你了,至于办到什么地步。”她顿了顿,懒散道:“就办到府中再无人敢议论此事为止。”
左龚征颇感为难,“杀人容易,堵住流言不易,属下恐难办到。”
“这有何难?”冯春生扯了扯嘴角,她平淡的冷酷更叫人害怕。“杀一人与屠一千有何区别?府中无人知,那便无人议了。”
左龚征被她话中的残暴狠狠震撼到,“只为了一个婢女,需要杀这么多人吗?”
“左统领,冷漠与纵容从来都是罪恶的帮凶,他们并不无辜。”她身子前倾,掀起眼帘注视他,“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只有值不值得。左统领,你被囿于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太久了,久到宝剑锈蚀,久到目光短浅。”
太子眯起眼,哼了一声。“胆子又大了,居然敢教唆本王的人?”
白衣闻言遥遥瞥了眼那冯家姑娘,很多时候对她的羡慕是真的,惋惜亦是真的。每个人的得到与付出必然是对等的,此一时或彼一时没有兑现,可来日方长,所有的东西都在暗中标好价格,只待命运剜取的那一刻。
太子殿下现在的宠溺,终有一日会索取回来,并且加倍。届时,她一身漂亮的羽翅,从容的笑意,全不会是现下这等随心所欲地样子。
思绪未平,白衣只能在心底叹息。渡步走到门口,一回身,却见太子略略眯起了眼注视着手中另外地那半块玉珏。
他眼神晦暗深刻,有汹涌的暗潮在不住翻滚。\''
白衣将来人打发走,缓步走回太子身后站着。像无声无息的影子,更像一个知情却无法开口的宿命哑徒。冯家小姐若真的是王姬,此事尚未明了前殿下已郁结至此,连归元殿也不想回去,是怕面对她?还是不敢面对事实?
若真拿出了证据,铁板钉钉有了铁证,殿下又会如何处置?
依着他的脾性,白衣不敢深想。
冯春生挥了挥手,“都下去吧,近来天热心情容易烦躁,若有什么流言蜚语的传进我耳朵里,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左龚征命人处理好院中的一切后,抱拳退出去了。很快,一位背着药箱的郎中被接进府里,把过脉,抬头问道:“已近5个月,根基稳固,并无大碍。待小人写个安胎的方子,多些滋补的中药,喝上几帖更可。”
冯春生肃容道:“我已命人收拾出了一间客房,医师小住几日。”
郎中连连摆手,神情惶恐,“不必不必,好得狠很,好得很呢。”
“打掉。”
郎中闻言一顿,很多贵胄富贾之家的主母都容不得婢女生子争宠,可这偌大的太子府,难道也有这风气不成?躺着的姑娘衣不蔽体,看着就知被折磨了许久,这样的月份落胎,只怕凶多吉少啊!
涟雨握紧桐雨的手,闻声不由扭头去看冯春生。
不待郎中开口,冯春生又冷冷吩咐道:“速去,片刻不得耽误。需要什么只管开口,用最好的药,今夜务必办成此事。”
郎中错愕半晌,反应过来后眼底是难掩的诧异,但还是听从命令提着药箱慌慌张张随着侍从出门去了,桐雨终于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涟雨探身抱住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多少委屈,恐惧和轻生的念头,多少次自杀未遂,鞭打和羞辱,她几乎要麻木的时候,放弃的时候,曙光和希望才缓缓朝她走来。
可,往后余生又该如何?左右还不是难逃一个死字。
落胎也是件九死一生之事,一旦血崩,华佗再世也未必能救得回来。冯春生即便知道医理,但以现在的医疗条件,知与不知无异。
“先熬过今夜,往后还长着呢。”冯春生负手要走,又突然立在门口回首道:“涟雨你留下陪她,我太困了,先回去睡一觉。”
“谢小公子。”
冯春生一路颠簸回来缺食少眠,眼皮子都快黏在一起了,正要回屋,发现左龚征立在院内候着她。
“何事?明日再说不迟。”
左龚征是奉命前来,一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今夜染了些许的沉重。“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小公子安歇吧。”
冯春生的手都搭上门了,拧头又问道:“无事你站在这做什么?说吧,是不是太子殿下命你来的?”
左龚征垂下眼皮子,沉声道:“殿下今夜宿,宿在……怕你吵到菀姑娘休息,是以命卑职来此,看着。”
“看着?”冯春生听完仰头遥遥望向后殿一排厢房的方向,那么洁癖冷傲的人,居然肯为了一个女人委屈自己住厢房?唔,委实是真爱不假呢,难怪连这么多年不争不抢的晴雨姑娘都忍不住来和自己抱怨了。
她默了默,似是笑了,“嫌我吵了?嘁,当我想待在这里似的。可笑!”
反手一关,将门扇摔得震天响。
翌日一早她醒来后伸个懒腰躺在大床上有片刻失神,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直击灵魂的三连问下来,冯春生只觉太阳穴突突跳得生疼。
起身洗漱后推开门,外面阳光普照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她抬臂挡了挡,举步要往西厢偏房的方向走。台阶下有人出声唤住她,“小公子留步。”
又是左龚征的声音。
冯春生轻叹口气,“何事?”
左龚征有些郁闷,平日里这些杂事都是白衣公子一手操办的,怎好端端的叫他放下一切事物来做传声筒了。“殿下过日几有要事,需在宫中小住几日。又担心您扰了府中人的安宁,故请您去往城南的大庄孜村一农户家中暂住些时日。”
冯春生闻言眉头都皱在一起了,面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敷衍地点了下头就走。
郎中守了一夜,桐雨肚子疼了一夜,此刻力竭睡着了。涟雨眯了一柱香的功夫,猛地惊醒发现天光大亮,忙用凉水洗了把脸就往归元殿跑。正巧在抄手回廊里与冯春生遇到了,“情况如何?”
“小公子恕罪,奴婢起迟了。”涟雨擦了擦脸上的水,“听郎中说恐还有几天要折腾,这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