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嘴角微微上扬,有头脑活泛的朝臣已反应过来。不由跟风道:“臣赞同康大人此言,龙脉不稳,何以定天下?”
也有些死脑筋深觉不妥,看一座山?还要皇子去看一座山?山又不会跑,更何况龙脉飘渺无踪无形,是人想看就能看得住吗?这不荒唐吗?
“臣以为,江山社稷稳固与否,不在那龙脉,而在励精图治,在治民,在施政。”
“梁大人此言何意?是说当今朝政不妥?还是另有他意?”
梁姓大臣闻言气得吹胡子瞪眼,此等含沙射影之词,就差说对皇上不满了,这不杀头的大罪吗?其心险恶,其人可诛!
有人上前解围道:“梁大人之意微臣听得明白,许是那青龙托梦,在说上月治水的事,黄河年年泛滥,毁我朝良田无数。青龙性属木,可克土,修筑土台可治水,实乃天兆治水之方,不可不从啊!陛下!”
这扯得委实有些像,与看守龙脉一比,高下立见!
但康浪涌岂能遂了他们心意?眼珠子一转,又道:“年年修工事筑高台,高台高百尺,不敌洪水一尺浪!若是此法可行,又怎会泛滥成灾?”
的确,治水之事,他们中很多人亲自督办过,非人力不足,非物资不够,但成果却差强人意,不知何故。
群臣面面相觑,这等事耗资不菲,却无大成效,拿到台面上说不免扫了大家颜面。不少人都蹙起眉头,不悦之色显而易见。果然,有人站出来反驳道:“康大人言论偏激,不足采信。自修筑工事后,两广、江南府等地的粮收库存只多不少,灾民流离失所流窜成匪寇的事件再无上报……”
话未完,康浪涌冷笑着打断他的话。
“两广,江南府这些地方若缴不足税收,那普天之下还有何地能用?再者,无上报是何缘故,不必下官多言吧。”
能在富庶之地当官的,说没有背景谁信呢?
眼见着话题越跑越偏,太子不耐地蹙眉,瞥了眼一旁站着的苑玉韬,他掌管户部最为清楚,这个时候出来发言也最合适不过。
然而苑玉韬却老神在在抱着手不吭声,他年近花甲,历经两朝不倒,委实是个人精。这种情况不明,不知陛下何意的事,他轻易不会开口谏言。
一时间朝堂上出现了久违的争执声,你一言我一语地好不热闹。
可皇帝看着看着,逐渐失去耐心。相爷察言观色,清了清嗓子,有人随即站出来,禀道:“各位大人,不如请崔奉常为陛下排忧解难?”
大家顿了顿,不由看了眼陛下的脸色。若非递上去的好些折子久不见回,哪会这般失态地逮着一个由头就禀近来发生的事情。眼见陛下脸色不好,恐无心再听,又何必自找无趣?不少人悻悻闭上了嘴,在心底轻叹口气。
今日早朝,恐有他因。
崔奉常板着脸,蓄髯,薄唇,个头偏高,瘦骨嶙峋,看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他耷拉着眼皮子,开口道:“康大人所言,与臣不谋而合。”
众人一怔,呵,原来如此!哪里是康大人所言与崔奉常不谋而合,不过都是为了堵人口实的棋子罢了。
可这要皇子亲去守陵墓?皇帝膝下只太子一子,又已贵为太子多年,于稳定朝心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若今日就这么轻易地将他遣走,岂不动摇国本?难道说?
群臣思及至此,无不脸色难看惶恐不安,皇帝动了什么心思?怎好端端的要这样对待太子?此举与废太子无异啊!
太傅上前一步,刚要开口,皇帝抬手止住,咳了几声后,不疾不徐道:“崔奉常,朕只有这一个儿子,又是太子,非朕不舍得,若赵群去了北地,谁来替朕处理这些案头牒牍?没有了他,又谈何稳固龙脉?”
这话里的讯息量巨大,底下略有骚动。只赵群一人站得笔直,神情自若,不悲不喜,这等气度委实没有辱没了皇族身份。
崔奉常半阖着眼皮子,抿了抿唇,不知在思量着什么。他瘦削的两颊无肉,看着就没有什么福相,平日里深入简出,也少与人走动。大家都在等他开口,岂料半晌无话。
倒是康浪涌再度站出来,“臣僭越,臣认为太子殿下前去不妥。”
有何不妥没说,谁去妥当也没说。
大家眼观鼻鼻观心,都抱着葫芦不开瓢。皇帝支着肘,剧烈咳嗽起来,直咳得扭过身去接过太监递来的帕子捂在嘴上。
待他稍有好转,群臣跪地,口中齐呼:“望陛下保重龙体。”
皇帝瞥了一眼帕子上咯出的暗红色血迹,眸子一沉,继而靠回龙椅,手搭在扶手上,声音低沉,缓慢问道:“葛爱卿,此事你以为如何处理?”
不叫太子去,又没别的皇子,这样一来,除却赵黓几乎不做他人想。可正值平霁王被发回封地自省,若又叫他儿子去北地守龙脉,等于变相地流放。万一激起平霁王的反心,那可真是坏了龙脉福地,难以善了。
众朝臣何人不懂这个道理?现下只怕谁提,谁就是皇权斗争的替罪羔羊。毕竟依着平霁王记仇的性子,这仇结下了,只怕日后难有善终啊!
葛平觉擦了擦额上的汗,噗通一声跪下,“陛下恕罪,臣愚钝,不能为陛下分忧!请陛下责罚。”
皇帝冷冷笑了笑,眼底有着刻骨的凉意。他拍了拍膝盖,淡淡道:“即是如此,北地屡有匪寇猖獗,你去看看。”
葛平觉轻呼口气,剿匪再难,也好过得罪平霁王啊!他忙叩首,“谢主隆恩。”
众臣头颅低垂,目光游离,恨不能埋进地里去,现在点谁,谁就要倒霉。但皇帝的目的还未达到,怎能轻易放过他们。于是,他再度点名道:“钟爱卿呢?”
钟四季回道:“臣在。”
“爱卿可有什么良策。”
钟四季是冯相的门生,他下意识看了眼冯丞相,见他抱手站着,面上平静,于是按下不安,开口道:“臣才疏学浅,不敢妄言。只是臣以为,崔奉常的言外之意皇家血脉罢了,并非太子殿下一人。”
皇帝略略挑眉,“你继续说。”
“臣闻金蟾世子自幼聪敏过人,举世无双。今近弱冠之龄却无建树,想来是少了些历练,若能得此机会锤炼一番,假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