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嘉秋手心被迫贴着百草枯的药瓶,手臂微微颤抖起来。
其实说不累是假的,有时候觉得活不下去才是真的。
如果更早一些时候王迎春拿出这瓶药,今晚之前,或者更早,在文一熠跟他说如果他不存在的话,那他们就没法遇见之前,他可能真的会喝下去。
但现在不行了,他已经不想了,他想遇见文一熠,想跟文一熠一起长大,也想再等等文一熠刚才跟他说的那个快要到来的秋天。
想到这里,文嘉秋心底骤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惶恐,他不可控制地发起抖来,使劲一甩手,把那瓶药夺下来扔到一边,然后他紧紧抓住王迎春的手,抖得快要说不成话:“妈?!妈!你喝了没?你喝了没?”
问着,他伸手去摸王迎春的脸,不停地颤声叫着她。
王迎春似乎已经听不太进去他的话了,只是注意到瓶子被他丢了,推了他一把就要起身去捡。
文嘉秋死死地拉住她,跪在床上,嘶哑地恳求她:“妈!妈——!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妈!不要!妈——!妈——!”
王迎春根本听不进去,疯狂地挣扎起来,文嘉秋怕伤到她,没办法,只得又喊:“妈!妈——!你想过我姐没?文嘉夏!我姐!你想想我姐!妈!想想我爸!咱俩要是走了我姐咋办?我爸咋办?我姐要是回来了咋办?你忍心丢下她吗?你忍心让她哪天找了回来却发现家没了吗?妈——!”
王迎春听到文嘉夏的名字,动作顷刻就停住了,文嘉秋紧紧地看着她的脸,静了两秒后,王迎春呢喃着唤了两声:“夏夏?我的夏夏?”
文嘉秋立刻说:“是!说不定我姐哪天就回家了!咱们不能走!哪儿也不能去!”
话音刚落,王迎春突然卸了力在床上坐下,喊着文嘉夏的名字大哭起来:“夏夏!我的夏儿!是妈对不起你!我的夏夏啊!夏夏!”
文嘉秋慢慢松开钳着她胳膊的手,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哭。
文嘉秋深吸口气,跪坐在王迎春面前:“妈!妈!你看着我,你看我是谁?”
王迎春哭着抓住他的手:“夏夏……我的夏夏啊……夏夏啊……”
“对!我是夏夏!”文嘉秋将错就错,“那你跟夏夏说说,你喝那瓶药没?喝了没?有没有喝?妈!你没喝吧!没喝吧妈!”
王迎春哭着摇了摇头,文嘉秋这时也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闻着她身上没药味,好歹松下来一口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手脚发软。
他心里的后怕劲来势汹汹,又催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愤怒。他不过还只是个半大孩子,虽然心里清楚不能跟此时的王迎春计较,但他还是很想质问王迎春在干什么,质问她为什么要走奶奶的老路,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为什么都要这么对他?
但是他抬头看到捂脸放声痛哭的王迎春时,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文嘉秋撑着地站起来,把那瓶药拿出来扔了,肥皂洗了洗手,又湿了条毛巾走进来给王迎春擦手。
王迎春哭得像个孩子,嘴里含糊地念着文嘉夏的小名。她发病的时候从来不遮掩自己的痛苦与悲伤,平时病情稳定的时候是从来不提这些事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文嘉秋知道这才是王迎春最真实的心理状态,有些大人们总是擅长伪装和坚强,看起来似乎无坚不摧,但人心都是肉长的,文嘉夏的失踪就是在王迎春心上活生生剜走了一块肉,不可能不疼的。
王迎春一直在哭喊,新房子位置偏远,文嘉秋倒也不怕她影响邻居,就是担心她身体,想着去叫文一熠来冒充文嘉夏安抚王迎春,又怕文一熠知道了事情经过会害怕和担心。
但所幸他后来哄着王迎春把药喝了,人慢慢安静了下来,他守着她睡着了,才关了门出去。
折腾了不知道多久,文嘉秋丝毫睡意都没有了,他去院子里就着简陋的水龙头冲了冲,又洗了几遍手,坐在客厅前的台阶上发愣。
时间已经差不多是凌晨了,也是一天中最凉快的时候,夜色仍浓,四周的田野里传来各种昆虫的叫声。
文一熠打开家里的大门,深吸了一口气,她最喜欢一天还未拉开序幕时的空气味道了,凉凉的湿湿的,还夹杂着很干净的青草香。
她关好门,一转身,对门邻居家树下的石台前突然站起来一道黑影,同时文一熠听到文嘉秋的声音:“点儿点儿。”
虽然这次文嘉秋提前出声了,文一熠还是被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撞在了家里的大铁门上。
然后她又往前一步,不可置信道:“秋子?!文嘉秋?!”
文嘉秋嗯了一声,走到她面前:“你是不是要出去散步?走吧,我跟你一块儿。”
即使这样面对面站着,文一熠也看不清文嘉秋脸上的表情,她下意识皱眉:“你明天……今天不去医院了?咋起这么早?”
“睡不着,跟你散完步再去,现在还早。”
文一熠不再问什么了,跟着文嘉秋往北边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刚才到现在,文嘉秋总觉得鼻子前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农药味,只有靠近文一熠的时候,能闻到她头发上飘出来的香味,淡淡的甜香就会取代那股刺鼻的苦。
于是文嘉秋越走跟文一熠挨得越近,几乎是紧紧错身贴在她身后,好几次撞到了文一熠的肩膀,还踩到了文一熠的拖鞋,文一熠不明所以,扭头看他:“咋回事?你要不走前面?”
说着,伸手要把他往前拽,文嘉秋立刻抬了下胳膊,没让她抓到,两只手扶着她肩膀把她身子扶正:“没事,你走前面,我跟着你。”
文一熠没再坚持,把头又扭了回去。
文嘉秋的手还没收回去,文一熠快到腰的长发扫过他胳膊,又往他这边送过来一阵香味。
文嘉秋吸了口气收回手,还是像刚才一样紧紧跟在文一熠后面。
两人路上没再怎么说话,只是不快不慢地沿着田埂走着,越往北走,四下越僻静,在走到两块田地中间低洼的土路上的时候,文一熠吸了吸鼻子,问文嘉秋:“你有没有闻到啥味道?像是什么被烧了。”
文嘉秋也吸了几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