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特么冷,浑身毛都能给冻掉……”
话没说完,感觉到身旁人凌厉的眼神,刀锋似的,斩落了他想继续说的话,不留余地,他笑笑,不说了。
他也是真的无赖,夏炽让他寻个方便打车的路段放她下车,他坚持要当她司机,送佛送到西,天又开始下雨,她只好依他,报出个地名,“我去安和镇,渔港码头。”
报出地名的时候她特地睃他一眼,他声色如常,“你说的是旧渔港码头,还是新渔港码头?旧码头靠近游乐场那带,新码头是个海鲜烧烤集市,网红打卡地,现在可火了,吃顿烧烤得大排长龙,你不会是要去打卡吧?”
“我去乌堂路。”
“那就是旧渔港码头。”
“你对安和镇很熟悉?”
“熟啊,前几年经常去进渔获,安和镇海鲜便宜,后来弄了什么烧烤节,成网红打卡地了,海鲜价格蹭蹭上涨,不划算,现在都直接去后湾渔船上找熟人买,你要买海鲜跟我说。”
后湾是鱼头山附近的小渔港,前几年建了跨海大桥,从后湾驱车经跨海大桥去安和镇,只要半个小时,交通比以前方便多了。
江凛不用导航,他也从不走错路,知道哪几段路拥堵,转着方向盘操几条近道,比开出租车的当地老司机还熟畅。
夏炽已能看到那片比其他地方略微灰沉的海,记忆中只有在烈烈骄阳的毒辣天气,那片海港才显出一点蓝色,却也是浓郁的、被无数船只和电子厂污染过的浓蓝,连海水的咸腥气,都比别处浓重。
可是直到江凛说到了,她才反应过来,眼前新簇的栋栋建筑和宽敞路面,是那条腥臭的乌堂路。
十五年了,她没想到安和镇的变化那么大。
乌堂路被扩宽了两倍,那些记忆中的蓝色铁皮棚子全被拆除,沿海一带建起栋栋豪华酒店,滩涂被改造过,铺满了干净白软的沙子,打造成远近闻名的海滨浴场。
这个季节,大路两边的凤凰树全开了花,团团簇簇在枝头,在阴天也是嫣红热烈的颜色。
山顶的别墅,并没有完全被烧毁,已经被打造成一个海洋游乐场,站在旧渔港码头重新铺过的地砖上,能听到远处游乐场里传出来的欢笑声。
不会有人知道,那里曾是一个熔炉。
不会有人知道,这里曾经发生的惨烈故事。
一个少年,被卷入轮船底,最后只被打捞起几块残肢碎骨。
他成了“盗窃犯”“纵火犯”“杀人犯”,“畏罪跳海”……
……
江凛说要去洗车,从鱼头山下来,他那辆破皮卡脏得不能看了,全是黄泥草汁,他美其言“为了让夏老板有个好的乘车体验”,等夏炽在路边甫一下车,他马上揿下车窗,迫不及待歪身腾起后臀摸出打火机,点上了烟,人像鱼从塑料袋里被放进了池塘大海,肆意悠长地吐出烟雾。
好像夏炽在车上这段时光,他憋烟瘾差点憋坏了自己。
夹着烟的修长手指把手机递上来。
“加个微信夏小姐,洗完车我来找你,不然留个电话也行。”
“不用了。”
夏炽拎着蛋糕转身走开。
走开两步顿了顿,又转身回来,“能借我支打火机吗?”
江凛没问什么,从裤兜里掏出来火机,递给她。
码头看着近,漆成红白条的柱形灯塔好像也不远,走过去却走得人喘了。也许是阴天,风浪大,几个原本还在拍照的游客,也开始往回走,等夏炽走到T型码头的尾端,四下里只有她一人,海浪掀起的水雾像白纱。
她稍稍平复气息,取出蛋糕插上蜡烛。
风大,打火机的火苗刚嚓出来,还没点着蜡烛就被吹灭了。她又蹲下来,蛋糕放在灯塔底部的小台阶上,用手掌挡着点燃了蜡烛,两只手掌护着那飘摇的火苗不离,小声说:
“江零,生日快乐。”
雨淅淅沥沥下起来,火苗很快被吹熄了,夏炽继续擦打火机,很快连打火机也擦不出火花。
头顶暗了暗,一只撑着扇柄的筋骨分明的大手移过来,为夏炽遮挡了风雨。她抬起头,看到江凛,有瞬间心脏被什么击中,无法喘息了,他们,真的拥有好像好像的眼睛。
十五年了,少年错过了十五个生日。
然后她眼含泪光,对江凛脱口而出:
“嘿,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