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青南似乎格外在意他人的目光，她走出来后，等同学不再看自己了，才神色紧张地问祝檀：“祝老师，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是有些事想问你。”祝檀低头看向郁青南。
她不像明千絮那样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反而目光静谧、神色也平和，细看去才能发现，她浅棕色眸子微微弯起，带着宽抚的意思。
郁青南沐浴在这种温和的目光中，暗自深吸了几口气，终于平静下来：“是关于明老师的吗？”
祝檀长长地“嗯”了一声：“不全是吧，我其实是想问你早上的事，为什么要问我住在哪里呢？而且，我好像真的有点记不清自己的住处了，奇怪……”
明千絮的事发生在后面，她喜欢一件一件的问事，慢慢分析其中的道理。
午休的时间很长，任务更是没有规定期限，祝檀不缺这点时间。
“我……”
郁青南一时间不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声音沙哑地“我”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祝老师，我们忘记的不光是住处，而是，所有校外的东西。”
“不光是你和我忘记了，他们也忘记了，所有人都忘记了。但是我问起来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反应过来。”
郁青南的话跟祝檀的推测对应上了，被遗忘的是“校外”的东西。
清淡的月光递来一丝凉意，郁青南清秀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忧郁。
在她眼中，这光不是月色清芒，而是盛夏正午中炽烈的阳光。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忘记吗？”祝檀并不想透露此事，于是紧接着又问道。
郁青南没有马上回答，她声音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力度，恍若神游天外地反问：“祝老师，你相信我吗？”
有的事情她在心头压抑太久了。
祝檀当然不会说“我觉得你也很可疑”，也不会说“我相信你”。
她向来喜欢选择委婉而又令人信服的方式同其他人讲话。
在郁青南问完后的下一秒，祝檀脸上露出犹豫又略带些茫然的神色：“我是觉得，咱们学校是不是有些奇怪？从学校里的人到明老师都很奇怪。这话我来说不好……可是，郁同学，你问了我那个问题之后，我真的很害怕。”
害怕是没有，吓了一跳是真的。
果然，郁青南听完之后就明白了祝檀的意思，她转头望着班里安静学习的同学们，眼中带着畏惧：“这里的确很奇怪。”
她把自己“高三入学后就开始忘记校外发生了什么”告诉祝檀。
“那之后——每一次快要结束高三的时候，学校的时间就会重新回溯，回到我们高三开学的那天。”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一年一年重复，到现在都没有停止……祝老师，我已经失去自己最重要的记忆，在这个学校里呆了十一年了！”
时间回溯？！不，郁青南的话里有一处明显的不对……
“在这个学校里呆了十一年”？
在祝檀查阅的相关新闻和资料里，桥东实验中学的闭校时间明明是十二年前！
“你确定时间回溯了十一年吗？”祝檀面露惊讶，适时道，“这怎么可能呢……我记得自己是第一次来这里啊！”
“真的是这样的，我没有说谎！”郁青南皱起眉头，“但是祝老师，我的确没有在过去见过你，你为什么会来学校？这里面的人都是怪物啊……！”
她……只知道自己忘记了，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忘掉了多少！
“怪物？”祝檀闻言挑起眉头，她没想到郁青南会这样说。
诚然，这些学生午夜十二点后才出现，而且没有影子、身上会散发诡异血雾，但是郁青南应该不知道才对。
“我好像是能看见，他们身上冒出——”
“嘘！”郁青南马上着急起来，她竖起手指，提醒祝檀说话要小声，“不要被他们发现我们在说什么！”
她畏惧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同学，悄悄耳语道：“祝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别去生物室吗？”
她现在完全是相信祝檀，要对她和盘托出的态度了。
“是因为明老师吧，她的课讲得很好，但是……解剖实验的确没有必要。”祝檀说的是真心话。
明千絮最大的问题，就是以培养动手能力为由，要求所有学生都参加实验。
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活剖小动物的，他们可能胆小，可能根本就对生物这条路不感兴趣，明千絮作为老师应该将这些因素考虑到。
高三班学生的挣扎太微弱了，“老师”的身份天生就和“学生”不对等，如果祝檀不开口，他们肯定会按明千絮的话去做的。
那些学生的麻木，像一次次反抗失败，再也没有鼓起勇气的力量。
郁青南面带苦涩地勾了勾嘴角，说道：“因为，明老师就是最大的那个怪物……”
她将过去的事情仔仔细细告诉了眼前的“祝老师”。
桥东实验中学是一年级只有一个班的小学校，师源和生源一直都是学校发展的大问题。
明千絮是在郁青南高二那年，以新生物老师的身份来到桥东实验中学的。学校非常重视她，让教务处的杜老师亲自带她去高二班，当天就开始上课了。
郁青南记得很清楚，明千絮当时穿着一身雪纺的黑色连衣裙，笑容和蔼可亲。这身衣服，郁青南也在日后的回溯中很多次地重复看见。
因为长相漂亮气质出众的关系，很多学生都天然对“明老师”有一层好感。
只上了几节课，明千絮就把大家对她这份天然的好感转变成喜欢——她上课很有趣，又喜欢跟学生讲故事，偶尔还会放纪录片，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明千絮上课从不点名、也不叫人回答问题。
郁青南还遇见过明千絮温温柔柔地跟其他老师说学生的好话。
总之，还在高二的郁青南也很喜欢明老师。
不久后，郁青南升到高三。
学校当年招的新生不足十人，根本没办法组成一个班，只得将学生让给其他学校，被迫关闭了高一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