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嘉下意识想请医生过来——
查房时,主治医师特意交代,等病人醒了,务必按床头铃告知他一声。
他好给病人做个复查。
但思及一门之隔的房内的场景,她又犹豫了。
就这样左右思考了十几分钟,也没拿定主意,一直到周途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
宋姐态度坚决,认定“既然是在姐的地盘上出的事儿,姐就肯定会负责到底”。不说二话,当即扔了把车钥匙给周途,让他一路跟着救护车来了医院。
也是上车前,沈嘉嘉才知道,原来千堆雪就是宋姐家的资产。
从一个小小的洗浴中心发的家。
“你怎么在门口站着?”
周途注意到她困到发红的眼睛,笑着问,“困了?我叫个车送你回学校?”
“不用麻烦了。”
沈嘉嘉摇摇头,坦诚地说:“我要留在这里陪着梁希珩。”
她说的是实话。
因为天气原因,丁姐的飞机在邻省被迫提前降落,只能转乘地面交通工具。
刚通上网络,便传了短信过来,让她在“婚外情”警报解除前,一定要寸步不离守在“181”身边,盯紧了他。
丁洁原话是这样说的。
“我操181这个绿茶腹黑心机boy!我从司瑜嘴里套出来了,他爹的,果然是181提到说千堆雪刚淘来一批老电影原片,诱哄司瑜过来看的。”
“而且千堆雪用的都是单向玻璃,可偏偏就那扇窗户开着,偏偏司瑜两人出了电梯后没直接离开,偏偏高远就正好知道他们要去几楼,提前在对面大楼部署了最佳拍摄角度,还刚巧拍到了司瑜的正脸……”
“这么多巧合,要真全是偶然和意外,那我梦一梦等会儿下车天降100亿把我砸死,也不算很离谱吧?”
单从客观角度分析。
一个二十出头的单身小年青,哄骗大自己十几岁的已婚妇女,赌上他的前途和名誉,也要坐实自己男小三的身份。
听起来或许很荒唐。
但丁洁的猜测却也不是毫无根由。
就在一周前的圣诞节当天,司瑜的名义丈夫陆城,在社交平台上传了一张相拥亲吻的旧照,庆祝结婚十周年。
配文:“左眼上睫毛142根,下睫毛64根,右眼上睫毛144根,下睫毛62根,我数的对吗,老婆?@司瑜”
这条表面看起来跟往日的秀恩爱博没什么区别,可一细品,隐隐又有几分宣示主权的意味,像是挑衅。
因为。
除了181以外,小男友还有一个代号,叫做睫毛控——据说,他尤为迷恋司瑜那一排刷子一样的眼睫毛。
不过,要沈嘉嘉说,梁希珩眼睫毛的好看程度,其实并不比司瑜的逊色。
难道这就是自恋的终极奥义?
她略过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朝周途回了个真心的笑。
“挺晚了,这边也没其他事了,那个……”迟疑几秒,还是摸不准对方的年纪,她含糊过去对他的称呼,“你先回吧,我自个在这儿陪着就行。”
周途没正面接话到底回不回。
两人站着东拉西扯几句,他仿若不经意地问:“你和梁希珩……很熟?”
沈嘉嘉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谨慎地说:“我们同一届,有几门公开课是同一个教学班。”
周途像是随口一问,问完就丢,又关心起她的学业:“现在应该进入期末月了吧,不用忙功课吗,怎么有空来千堆雪玩儿?”
沈嘉嘉抿了抿唇。
她不可能暴露阿瑜姐和梁希珩的关系,又不想撒谎,只好重复刚才的操作,一一罗列出既定事实。
“今晚英语考试,梁希珩缺考,我是英语课代表。”
说话间,单人病房门轰然从内部打开,扔出冷冰冰一句“你进来一下”,又迅速砰地合上。
速度之快,沈嘉嘉根本没看见半只人影。
周途勾了下唇,“那不打扰你们了,有事随时电话联系。”
他晃了晃手机,插兜转身离开。
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容也全部收了回去,表情若有所思。
沈嘉嘉一路把周途送进电梯,才领着医生回了病房。
出于尊重梁希珩的隐私考虑,她守在门外并未进去。
直到医生喊她名字,递来一页药物清单,又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她才算终于又跟梁希珩打上照面。
她大致浏览一遍,发现清单上有中药汤剂,问医生:“吃这个时可以加白糖或蜂蜜吗?”
“怕苦可以适当加点蜂蜜,但不要过量。”
她点头“噢”一声,追着医生出门,又要问多少算过量,不意被梁希珩喊住——“回来!”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将探出房门的半只脚又退了回来。
心下犯起嘀咕。
一会儿让她走。
一会儿又让她回来。
少年的心思可真难猜。
脚尖在地面拧了个半圆,沈嘉嘉揉着困意朦胧的雾眼,折回单人病房。
病床上,少年别扭地侧着脸:“你刚问那个是什么意思?”
“哪个?你说蜂蜜?”沈嘉嘉奇怪道,“你不是怕苦吗,我……”
“谁说我怕苦。”
“好,”沈嘉嘉顺着毛捋,“你不怕苦。”
某人将要发作的无名火又窝囊地憋了回去。
两人面面相觑,好久也没人说话。
梁希珩上身卫衣吸饱了水,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深色水渍的版图持续扩大,在衣摆末端晕染出令人尴尬的斑驳。
当事人浑然不知,又或者,早已顾不上这细枝末节的体面。
沈嘉嘉注意到,怕他着凉,关心地问:“你要不要换件衣服?”
梁希珩低头一扫,瞬间脸色铁青:“这是水,你别多想!”
“我知道啊,是我弄上面的嘛,我跟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