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开春以来,新城内大街小巷里讨论最热烈的传闻便是曾在京城做官的许望大人。
许大人辞官归乡,带着一家老小亲眷都从无限繁华的长安城搬回了这座天目山东麓下的小县城。
人们口口相传的,无非是那许家曾出了多少达官显贵,那祖宅又是多么的华美气派。
儿郎们跨骑良驹,女眷们乘坐大轿,人们绘声绘色地讲着那些从许府里走出的女眷是多么标致秀雅,恍如天仙。
这八卦的热情甚至连富春江边宁静了上百年的东麓书院都波及到了。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许家本就是累世的富贵人家,世代都在江南为官,还曾出过一位宰相呢!”一位白衣学生朗声道,似乎想表明自己很有见地,随后又压低声音,“不过也不是什么光耀门楣的人物。”
三五个身穿和他同样款式白衣的学生,兴趣十足地围在他身旁,一个劲儿地催促他说下去。
“张生,你倒是快说呀!”
只见这张姓学生一撩衣袖,将一块砚台握在手里,再翻转手腕,将那砚台好似惊堂木一般重重落下!
“这许大人的祖父在太宗一朝本是位才华横溢的著作郎,可到了妖后那朝,可谓是风骨全无,干尽了恶事,他献媚妖后,大肆兴起酷吏,残杀朝廷忠臣,迫害百姓,贪赃枉法……”张生顿了顿,“不仅如此,他还……”
“还如何?”众人催促,“别卖关子!”
“他还在宅内修造高楼,豢养了无数美人妖姬,日日在楼内荒淫作乐,声色犬马,糜烂不堪……”张生啧啧摇头。
此言一出,这些清高又稚嫩的学生没了言语,有些甚至耳根子都红了。
一位圆脸学生一拍桌子,怒道:“想不到堂堂宰辅,国之柱石,竟也如此不知羞耻!”
其余众人虽不言语,但心里想的大多与圆脸学生一般无二。
这张生又敲了敲砚台,正欲再说些这新城巨富之家的秘辛,谁料旁边一人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角,道:“快别说了!”
“为何?”张生不解。
旁边人将手往学堂一角一指。
众人这才注意到,在学堂第一排左侧,还有一位身量消瘦的学生安安静静地坐着。
一缕没有束在脑后的黑发从额前垂下,叫他们这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面前的小桌几上放着一本翻开的《左传》。
“那人是谁?我怎么全无印象?”张生更加不解。
“他是前些时日来咱们书院念书的学生!”另一人在他耳畔低语。
张生莫名其妙,感觉这样低声议论同袍更显得他们十分鬼祟,他大力地拍了拍说话之人的肩膀,“大声些!你蚊子哼哼呢!”
“这事儿没法大声!你前些时日告病没来书院所以不知道,这人正是许大人家的大公子!单名一个远字!”被张生打了一个趔趄的后生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这下咱们说的话只怕一字不落地都被他听了去,这许家势力泼天的,往后恐怕没个安生日子了。”
“怕什么?这话是我说的,我张巡一人做事一人当,他要寻麻烦也寻不到你们头上。”张生一贯颇有担当,“你们只管安心就是。”
话毕,他招呼众人散去,自己也放下砚台坐了下来。
张巡的目光不受控地向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望去,只见那人动了动修长的手指,将那本泛黄的《左传》又翻动了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