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次,皇兄明显是在考验他,看他能否担当大任。国朝并不缺少勇将,缺少的是恩威并施、能战能安的大将。
“这次是不一样的,你别太冲动。”我沉吟道,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我想到一个不算太馊的馊主意。”
宁逸盯着我的眼睛,忽而眯起眼睛扬长一笑:“以我对殿下的了解,当殿下露出这个神情,必定是在算计人。”
“而以我对你的了解,当你眯起眼睛的时候,必定是已经看穿了我心中所想。”
我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晚,宁逸去了关押俘虏的营帐,向他们说了羽箭传信之事,并称朝廷已经同意免去摆夷人杀死太守的罪过,至于圈地之请,可以和谈,只是官兵不敢进入黑山谷,希望能从俘虏中挑选一人回去报信。
俘虏们将信将疑,唯恐这是官兵的计策,是要利用他们带路进山的,都不肯应声。
宁逸无法,只好随意挑选了一个人,让他拿着自己的亲笔信去报信。
此人虽得自由,却不敢贸然回去,只在城中藏匿起来,观察官兵的动向。
然而官兵只是将黑山谷围困起来,并未有多余动作。
过了五日,宁逸又去见那些俘虏,说上次派去的人一去不返,他颇为不满,只是顾念摆夷人有所忌惮,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再放一个俘虏去报信。
如是,又一个俘虏被放了出去,过五日,仍无消息回来。
反复几次后,放出去的俘虏都如泥牛入海,没有回信,宁逸怒不可遏,之后再不去俘虏营。
俘虏们战战兢兢地等了几天,发觉再没有俘虏被放出去,而他们每日餐食也缩减了。在某一个夜晚,有俘虏听见守门的两个士兵悄悄议论,说是上头的将军已经决定,索性将摆夷人困死在山谷里,反正他们都是蛮夷,不需留情。
俘虏们自然知道山中缺衣少食,他们抢劫富户,劫夺钱财还是次要,为主还是为了粮食和布帛。而自他们被俘虏以来,已经过了快一个月,山里的人离坐吃山空也不远了。
他们这一支摆夷人都是听着灭族之惨状长大的,尽管这些年来朝廷对摆夷都颇为宽宥,可也难保会不会再发生那种事。
争执就这样在俘虏内部蔓延开来。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承平已久,也都有父母妻儿,“圈地自治”固然令人神往,可他们并不希望因此而过上食不果腹的生活。
当一家老小都面临死亡的威胁,有多少人会为了久远之前的仇恨而玉石俱焚呢?
又过了几日,俘虏们终于忍耐不住了,因为连对他们的看守都变得宽松,吃食更是少之又少,似乎官兵是要让他们自生自灭了,这意味着黑山谷的情况只会更糟糕。
于是,在一个“恰巧”守卫格外松懈的深夜,在其他俘虏的协助下,一个俘虏逃出了军营。
尽管被饥饿和对死亡的恐惧围绕着,这名俘虏还是决定回到黑山谷,说服首领答应朝廷的和谈提议。
只是他并不知晓,有一队官兵悄悄地跟着他,沿途留下了安全通往摆夷人巢穴的记号,负责把守要冲的摆夷人也被轻易拔除——从一开始,官兵所忌惮的也只有那些陷阱而已,趁着夜色拔除几个探子本就不是难事。
四更天,我与宁逸在山林中并辔驻马,遥望黑山谷中惊鹊夜飞,梦魇破碎。
这场战事,在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时,就已经落下了帷幕。
虽算不上兵不血刃,但由于是夜间忽然发难,摆夷人大多来不及抵抗便已被制服,被俘出谷。贼首移底简见大势已去,本欲投毒水源,但这一个多月间,谷中摆夷人也是内讧不断,不愿随他赴死,移底简无法,大呼“苍天无眼”后饮刀自尽。
等变乱告捷,宁逸上书朝中,请求只问罪于乱军的几个首领,对于肯认罪的摆夷平民则施恩宽恕,只要他们以五户人为一批,分批内迁至中原各地,安生度日,便不再追究。
如此分而化之,再过上十年二十年,即便摆夷人再有心生事,也难成气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