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不久。太子府失火。
据说是宫人外出采买灯花火烛,预备庆祝太子理政,妃妾滕媵等人入主后宫。
不成想,人手太少,看管不力。导致烛火撩了院子里的纱帐。偏巧妃嫔们都坐在紫藤花架下,对着花灯祈福。一下子烧成了火球,从太子妃宋柔嘉在内,竟是一个都未能逃脱。
朝堂上,文武官分立两侧,皆为太子妃无辜丧命而哀悼。素衣孝服,唉声丧气。
李如衡装病数日,此时强撑着“病体”。慢慢从金座后头出现在众人面前。缓缓长叹,“时运不济。柔嘉丧命。诸位卿家也不必过于哀恸。”
臣子们齐声道:“太子殿下保重身体,切莫哀痛伤身。”
李如衡点了点头。心中却在冷笑。
目光一个个扫过去。只见这些朝臣眼中含泪,其实毫无悲戚。
就连这些泪水,说不定也是私底下偷偷打了自己十几个巴掌,努力替那可怜的太子妃憋出来的。
宋昇失势,被贬出关。大家巴不得宋柔嘉也早点下台。
太子正妃的位置何等重要?哪个臣子不想让自家女儿妹妹踩着别人的骨头走上去?有谁真的会在乎宋柔嘉的死活?
李如衡轻声道:“诸位爱卿也不必多思多想。柔嘉的丧事,孤已经安排妥当。三日后破土下葬,还请诸位卿家,届时随孤一同……亲眼看着她的衣冠入冢罢。”
几名臣子发出痛哭。
不多时,太常寺卿走了出来,回禀:“启奏殿下。正妃之位,不可空悬太久。国孝虽是三年,请太子殿下以日代年。以国家大事为重,哀痛三日,以表哀思,也就罢了。至于这正妃的位置……”
礼部尚书张新出列,“微臣一夜未眠,将各家适龄女子拟定成册,配有画像。请太子殿下挑选。”
李如衡垂眸,看着旁边的内监总管常德。
常德走了下去,轻手轻脚捧上来册子,交给李如衡。
李如衡随意翻了翻,就见都是些矫饰过度的画像。并没放在心上。
张新见他合上册子,忧心道:“太子殿下,皇城内外,适婚女子的画像、信息都写在这封画册上了。请问殿下,可有什么合意人选?”
李如衡负手,也不装病了。慢吞吞下了榻。
张新见他走到自己的身边,用那双冰冷阴寒,犹如蛇蝎的眼珠子盯着自己,顿时一股凉意从尾椎窜到脑门。汗毛倒竖。
李如衡拿着画册,一把摔在张新的脸上,“你自己看看!”
张新双膝一软,慌忙跪下,颤抖着指尖,筛糠似的,翻开了那本画册。
亲生女儿张淑的脸映入眼帘,张新汗如雨下,哆嗦道:“恕……恕臣愚钝,微臣实在不知……实在不知……何处有错……”
“这本册子里面。”李如衡将脚尖踩在那女子皙白如玉的脸颊上,“整整八页,都是你们张家的女子。张新,你夫人生了三个女儿,你自己还有三个未出嫁的妹妹。你两个姐姐已经婚配,所生的两个外甥女也都在这里。这本画册一共十五名女人,八位都是你的亲戚。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李代桃僵’?”
张新道:“微臣……微臣家女孩子多,这也……这也没办法。”
他刚抬手,想要擦汗,就被李如衡踩住了手指缝。
顿时疼得他冷汗如瀑,倒在地上,不住喘息。
“柔嘉才死几天哪。”李如衡冷冷道,“宋昇昨天刚离开韦州,还要五日五夜,接连不休地赶路,才能赶得到被发配的并州地界!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把你们张家的女孩儿,往太子府里头送?”
“不是……”张新嘶声道,“殿下英明,微臣绝无此心啊!”
李如衡一根根,碾过他的手指,轻声反问:“张新,我问你。假如今时今日,我李如衡,不是太子。只是个皇子,或是个闲散王爷,无权无势。你会这么上心吗?”
张新疼得痛哭流涕。不住恳求,“殿下,微臣糊涂了……求您宽恕微臣……微臣知错了!微臣忠心耿耿,为李家肝脑涂地啊!太子殿下!”
“你是为李家天下。”李如衡松开脚,“还是为了……你们张家的荣华富贵?”
张新疼得欲生不得,求死不能。捧着手指,哀嚎不已,“我的手……我的手是不是断了——”
李如衡冷笑一声。
“太子殿下,微臣全家忠心事主,为何要……您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微臣……我的手指啊……”
“你说是忠心事主。其实,只是为了权利罢了。”李如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上头隐隐溅了些血。
他皱了皱眉,不满地“啧”了一声。
因为这声“啧”,整个金銮殿,除了张新抑制不住的嚎啕哭喊,竟然没有一个臣子,敢发出声音。
沉默半晌,只有沈之瑾拱手,走到金座阶下,“太子殿下。张尚书虽然有错。但他已经得到教训。归根到底,太子正妃是未来中宫。待陛下登顶西方极乐,她就是大康朝的国母。一人至尊,万民俯首。确实不可有纰漏。”
沈之杰也出列:“还望殿下,看在张尚书是好心做错了事,暂且宽宥他这一回罢。”
陆陆续续,有几个张新的党羽附和。
李如衡点了点头,看向张新,“听听,羽林卫大将军为你求情呢。你还不快点谢谢沈爱卿?”
张新攥着流血不止的五指,回身,向沈之瑾不住弯腰作揖,哀声道:“多谢将军,多谢沈大将军!”
沈之瑾苦笑。
自从李如衡代理朝政,这些老臣们自以为服侍过老皇帝,一个两个目高于顶。屡屡挑衅。
包括张新在内,许多人都瞧不起他们沈家兄弟犯上叛乱。暗地里唾骂他们“贱骨头”。
沈之瑾心知肚明,这个进言劝诫的机会,也是李如衡给他们的。
如今海晏河清,几位君主都是重文轻武。武将极难升官。
将来若无外战,沈之瑾、沈之杰也只能待在京城。跟这些老臣处好关系,就是重中之重。
偏偏沈家自诩良臣,不屑结党营私。因此虽是老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