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宋把昭春拥入怀中,胸膛微微起伏,“必须由我完成的事。”
“哥哥会回来的,”他说,“等我。”
昭春虽然年岁尚浅,但已然历经了太多的生死别离,在蛟龙一族覆灭的那一日,父亲战死在盘龙穴前,阿纵不知所踪。在深海的无数个午夜梦回,她都能看到阿纵笑着说你要找到我的模样。这种痛苦太过深切,她一刻也不能品尝。于是她想,她定会找到阿纵,然后同二哥一起,三人再不分离。
而如今,还未寻到阿纵,二哥便走了。
她觉得委屈得不得了,想发泄,想打他骂他,可再抬眼一看,二哥早已见不到踪迹。
她这才悟了。
二哥走了,真真切切地走了,走得笃定,走得决然。
他说他会回来,可他何时才会回来。
昭春蜷缩着蹲在原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窸窸窣窣听见一阵唢呐声。随着唢呐一道的还有人的吆喊声——“狄水的神仙哟,男女儿郎皆在轿中,快快显灵罢……”
这怎么听怎么像邪|教传教现场,昭春下意识屏住呼吸,攥紧了手掌。
可就像话本子写的那样,越怵什么越来什么,昭春这次果然也不负众望,尽管再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不过片刻还是有声音冲着她这边传了过来。
“那边有亮光!”似乎有人喊了一声,“水神大人在那边,快过去。”
昭春看了一眼方才被昭宋留下的灯笼,心中情绪顿时千般连理,一时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发愁,只觉得委屈更甚,半晌,耐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劳什子昭老二!”
昭春想跑,可一行人速度快的瘆人,还未迈出腿便见打头的一个气喘吁吁冲到了她跟前。
“水神大人,您今天让我们好找啊。”那人道。
这人是专门把童男童女送到妖怪跟前的,往常那水怪总会幻化成不同面貌,是以他便自然地把昭春认作了水怪。
区区几个人类昭春当然不害怕,但她并没有滥杀的习性,况且这些人一口一个‘水神大人’,也不像是来找麻烦的。昭春便也放下了警惕,只道:“我并非你们要寻的水神大人。”
“水神大人莫要戏耍我们了,”一个小个子指了指身后的山轿,“童男童女都给您带来了,您快收下吧。”
“什么童男童女?”昭春往山轿处看了一眼,皱眉道,“你们方才说水神,既唤水神,那便是神仙了,既是神仙,要童男童女做什么?”
“您不是要补充气血嘛,”小个子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您就快收下,佑我们村子安宁吧!”
昭春看他神色,才笃定这事没那么简单。她吸了口气,顺水推舟:“那你便把那孩子给我吧。”
“哎好的,”小个子走到山轿前,一边拉帷幕一边道,“您终于肯收下了。”
昭春顺着他的话嗯了一声,正在恍神,余光忽然瞥见轿中现出了一道浅蓝剑芒。不及反应,那道剑芒便直直朝她刺来。
剑锋凌厉,绝非凡人。
昭春躲闪不及,下意识闭上双眼,心中暗骂了无数遍昭老二王八蛋。
明明说好一起,明明说好有人接她,明明说好等他回来。
可如今她马上要命丧长剑,如何等他回来。
她还没有寻回阿纵,还没有同大哥二哥过上一日想象中的生活。
她既不甘心又委屈,努力憋了许久,可越憋着越难受,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哭泣了起来。
周围有风轻动,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伴着她小小的哭泣声听起来是十分凄凉。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昭春吸吸鼻子,悲切道,“我就是个过路人,根本不是你们要找的什么水神……我好不容易想行侠仗义一回,又让我碰到个比我厉害的神仙。”她哭得声音一颤一颤的:“我又打不过,跑都跑不掉……”
昭春还心伤着,忽的觉察到前方剑意已然消失,周围也传来些窃窃私语声。
她偷偷睁开了半只眼睛。
夜色萧条,刚刚还一片漆黑的前方忽然飞过许多只萤虫,如同万千星辰坠落汪洋,星星点点落入眼中,构成一副陆离斑驳的画。
画中人身着白衣,云袖边缘覆着一层浅浅的蓝纹,发上的茶白缎带还因方才的动作扬在空中没有落下,荧光点点落在他身前,眼前的每一处景象都美得不可方物。
昭春盯着来人,半晌才喃喃道:“奉谨……”
说完她忽然抑制不住哭得更大声了些,没有缘由,就是觉得非常委屈,而在这个委屈的当下又碰到了认识的、自认为还算称得上是朋友的人,一瞬间就像找到了可供发泄的源头。
于是便忍不住宣泄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瞧着他,声音有些哽咽:“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奉谨微怔,握剑的手上有青筋突起,他盯着面前这个人,许久,才开口道:“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