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叹。”
谈容才在桩子上立好一根柴火，回头就见一人站在不远处，笑意盈盈看过来。
——谁来着？
“果真是你。”了错说着走近了，“那日一别，已有不短时日，可还记得我？我们在征兵处见过的。在下了错。”
谈容作恍然大悟状，“原来阁下就是了先生。”来这儿久了，那么几个名声大的，她自然是都听说过了，“我记得的。”
今日轮到劈柴火的谈容停下手中活计。这么说着，但心里也不知道这人为何毫无征兆找过来。
伙房的这一侧与人比较多的另一侧隔着层帐布，另外几面则是完全漏风状态地接着无人烟的荒郊野外，还算得上是隐蔽。
况且没到开饭的时候，这附近人更是少。
特意找到这儿来，为了什么？
了错轻笑道，“什么先生不先生的，大家乱叫的罢了，我可从未做过教书育人、授业解惑的先生。”像是说着玩笑话，倒也亲近，更多的也是这副皮囊看来着实人畜无害。
“那想来是先生受大家尊敬才会如此。而既然大家都这么叫，我当然也是跟着这么叫——不知先生寻我所为何事？”
“不过是想说几句话，不必紧张。”他一笑。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们之间一无可叙的旧，二无近日冤仇。要说莫名其妙就想找她说话，那不是更奇怪了？
“现在说这话可能有些晚了。战场上你那一箭眼下已人尽皆知，我还未祝贺过你呢。”
就为了这？
“我不过做了分内之事，承蒙先生抬举。”
“哪里的话，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我早看出来你身手非凡，定是要成大事之人。没成想竟这么快便出了名，当初果真没看走眼。年少有为，后生可畏啊。”
来了。她最受不了的奉承话来了。
“……”谈容都想不出来能马上接下去的话。
“军队里就是需要如你这般的人才，若是人人都如你一般，那我越成国何愁不能一统天下？”
“实在难当先生赞誉，能打赢当然离不开每一个将士的浴血奋战，我不过孤孤单单普通一人，何德何能担此重任？”谈容哈哈笑了几声。
其中掺着多少是干笑，她自个儿心里明白。
“实话实说而已。”了错笑着。
说不上这些看来过于夸张的说辞中有几分是真心，几分是混着私心，至少他确实对她带着些赞许的。
反正人是他带进来的。她能有成就，他脸上自然有光。更何况……毫无灵力的凡人还能做到反杀敌方将领，还不能算是难得的人才吗？
“待回天阳都，我定会向老爷……向丞相大人给你讨个功名来。”
这是值当如此的事么？谈容有些疑惑——诚然，提拔不提拔的，对她而言也并不重要。
“像你这般身手又好，也没什么花花肠子的年轻人，如今可少见。切记不忘本心，日后也得多多努力，万不可识人不清，同一些个心术不正之人同流合污。”
也不知，这“一些个”人指的都是谁。
谈容心里似乎有点数。原先软硬不肯吃，别扭又霸道的一个人，何时起也成了这么个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所谓成熟的大人，回了句，好的。
真奇怪。
“你这是要选边站了？”
了错不过前脚才走，后脚元什便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吓了谈容一跳，手上斧头落下，偏了方向。
不过力道依旧，于是柴火段还是一分两半，砰砰飞出去一粗一细的两根。
懊恼几乎是下意识地从脑子里钻了出来，将那点讶异率先挤下去了。她不喜欢所有脱离预期的情节发展，包括劈柴。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过有些事情可以暂时例外。
蹬蹬蹬几步，她快步着几乎是小跑到了他面前，也不过就眨眼的工夫。
元什……这时已该改口叫是闻岓了。
他才是讶异的那一个，像是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换了态度。
要知道往日她可是见了他都不冷不热的，避嫌的厉害。怎的今日一反常态？
难道……心中一紧，真是认出他来了？
与此相对，谈容却并不像已经完全确认眼前这个人就是自个儿师父了的模样，她只是仰着头，就这么盯着他瞧。
目光认真到仿佛他这张脸上写着多让人难懂的诗文，所以才值得她来探究。
她看着他，他也沉默着回看过去……不得不说，多少还是有些违和——若有旁人经过见了，怕是少不得要胡思乱想这两个莫不是起了猫腻的程度。
……也算不上是旧爱重逢，更不能说是情意绵绵。
只是诡异。
谈容单纯是在观察着什么，带着几分跃跃欲试。
而闻岓按兵不动，陪着她一言不发。没一个多余的，不该在这时候做出来的动作。
彼此面前的这张脸，都并非彼此熟识的那一张，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但显然，不论谈容能否透过现象看到本质，他是早透过这张假皮看穿她了。
他从来就不只是只认得这双眼睛。
谈容稍退后了些，不过还是那视线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扫了他有好几遍，最后也还是不自觉摇了脑袋。
不像。她想。全然不像是师父——所以她到底是怎么能把这人错认成是师父的？不管是脸，还是性格，这人都与师父没有相似之处，想不通……真想不通……
但她也不想想，闻岓要真是不想她认出来，那就无论如何不可能让她认出来。
破绽这种东西，除非他有意，否则绝不会出现。正是如此笃定，且自信不会有任何事脱离他事先铺设好的——
便是遇事处变不惊的这么个人，也讶异到稍睁大了眼睛。
谈容那手在腰间软布上飞快蹭了几下，竟毫不客气地，也不带丝毫犹豫地朝他的脸伸了出去。
于是对面的这双早被修饰地没了丝毫原先模样的眼睛变了颜色——震惊，诧异……总之没有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