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会看相?耳这黑脸你都能看出俊来,耳佩服你。敢问大爷高姓大名?”野人又笑了。
“免高免大,姓金名道河。”金道河吐掉一口云雾后谦虚起来。
“哦,好名字,金刀河。”
“不是金刀河是金道河,金刀河是我们村子里一个写网络小说的瓜娃子,听说在乐山城头打烂仗。”金道河有些生气了,这么好的名字都会给这个告花子念成另外一个人,硬是怪眉日眼的。
“对不起,你的中间不是刀那是什么刀?”
“啥子刀都不是,你龟儿咋是你妈一个咬卵犟哦,我名字的中间是阳关大道的道,河是黄河的河。金就不说了,黄金的金,记到没有,不要整错了,这名字是我爹妈取的,叫了71年了,到你老陕这儿,一下就给老子整错了,这咋个得行呢。”
“放心,金道河大爷,耳真真儿记住了。再也不会整错了。”
“这才对头塞,问了我半天,你龟儿叫啥子嘛,你口口声声自称我的儿,你想搞啥子名堂?”
“金大爷,耳不是你的儿,耳有名字,但现在还不敢告诉你,怕放高利贷的王八羔子嗅到风声追上来,你看耳现在这样子,干脆你就叫耳野人吧。等以后,耳信任你了,耳再告诉你叫啥名字吧。”
“狗日陕西话硬是怪,我不叫我,非要自称儿。”金道河嘀咕道。
野人不想暴露自己的名字,金道河不理解,只是听他的口气,好像他想赖在土弯村不走一样。这咋个得行,万一是他妈一个在逃杀人犯,那后果就严重了。
金道河这么一想,嘴巴里马上就吼出来了:“你要自称是我的儿,我不管你,但我不是你的爹,你如果真饿了,我锅头还有红苕干饭,还炒了一品钵钵回锅肉,你可以饱餐一顿再走。”
“金大爷,你怕耳是坏人,你不想收留耳?”
“不是怕,是不放心。这年头好事不能乱做,虽然我活了70多岁,黄土埋到嘴皮下了,不怕死,但村子里的情况你是看得到的,人丁少,静得吓人,你个壮年,我们十个老头子老婆子也不一定能打得过你。你还是吃了东西就走吧,再顺着沟往下走,不过五里地,就是射洪县曹碑镇的草坝场村了,你到他们那儿去要饭或者收荒,说不定遇到念阿弥陀佛的老婆子会收留你。”
“这个,请金大爷放心,耳肯定不是坏人,耳就是躲债的,耳有力气,耳看你们村子好漂亮,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像耳梦中来过的地方,耳研究过易经,感觉这个地方能让耳像种子一样生根发芽甚至长成参天大树。”
“你能不能改改口音,一口一个儿,让俺这没有儿子的老汉听着心里不舒服。”
“耳是不儿,耳是耳,说了几十年,乡音无改呀。”
“跟我学,我,不是儿,我!”
“耳!”
“我!”
“鹅!”
“我!”
“儿!”
“我!”
“儿!”
“我!”
“大爷,别教耳了,学不了,这么喊下去,耳就占你老便宜了,给耳时间,耳在你们村待上三五个月,耳应该会说你们村的土话。”
“行了,你那破方言,我也学不会。你那喉管上是不是塞了南充晚报?发个我音都跟鸭子叫一样。去我家吃饭吧,天快黑了。也不赶你了,反正地里活多,你晚上必须得离开我家,自行解决住的地方,如果不老实,我就打电话给高院派出所,叫警察来收拾你。”
“金大爷,你老就放心吧,耳要是坏人,还用得着跟你在这儿废话半天吗?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再说了,你们这儿都是些留守老头老太,连个顺眼的年轻婆姨都没有,耳要犯罪也得能找到作案的动机和冲动呀。”
“也对,现在的农村啥都不缺,就是缺钱缺人。除了鸡猪遍地走,粮食堆满仓,也没啥好下手的。”金道河说完,又挑上粪桶在前面引路了。
野人扛着他背上那硕大而又鼓胀的编织袋,这么长时间他一直没有放下来歇气,也不嫌累,足见这编织袋他很在乎。
野人跟着金道河很快到了村子最里面的一栋二层小楼,小楼很漂亮,掩映在高大的柏树和修长的翠竹中,门前花花草草,鸡鸭漫步,像一幅能够让人自由进出的油画。
“老婆子,来客人了,一会儿烧盆水,让客人洗个脸,然后把我女子金喜儿给我从广州买回来的一抹多衣裳拿几件出来,给客人换上,我一会儿陪客人喝两杯柳浪春。”
金道河吩咐完正在灶屋头忙着弄晚饭的老伴后,叫野人先进屋坐,然后他去楼房后面的茅厮边上放下了粪桶。
野人哪敢擅自进屋,虽然屋子外面装饰得亮华华,屋子的地板却是水泥地,四周墙壁还是石灰墙,一张传统的八仙桌摆在堂屋里,四条长凳坐的年生也比较长了,黄中泛黑,古董一样。但收拾得还算干净,说明,两位老人的日子过得还是比较清爽。
金道河放好粪桶,回到前面,看到野人还扛着那个硕大的编织袋在门口瓜兮兮地站着,便笑着说:“你这个老陕,一堆破烂有啥好稀奇的,一直扛着也不嫌累,赶紧放到门口进屋坐吧,还怕贼娃子偷你的破铜烂铁吗?”
野人笑了笑,那牙齿在渐渐低垂的夜幕中,像萤火虫似的闪着光,他还是有些不情愿地放下了编织袋,又不可能真扛进人家干净整洁的堂屋,他只好放在了门口,他视线随时能扫到的地方。
跟着金道河进了堂屋,金道河在门后按亮了电灯,有些阴沉的堂屋便明亮起来。像土狗招财的毛一样棕黄色的八仙桌,在灯光下也泛着油浸浸的光。金道河很讲究,坐到上席前,他还客气地对野人说:“老陕,你是客人,请坐上八位。”
野人说:“金大爷你老别跟耳客气,你是主来耳是客,耳怎么能坐上首呢,耳坐你的右手边吧。”
二人又在言语和手势上客气了一番,这才终于分宾主落了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