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我明儿还来这找你。”
我叫,我叫......
“我叫四儿。”
不对,不对。
“......我今后便只叫温清。”
温清是——
“用封温清为崇昭公主,赐之金册,谦以持盈......”
“姑娘,姑娘......”
温清忽地从梦中挣出来,首先闯入视野的是颤颤悠悠的烛影,映在黑沉沉的窗户纸上。她惊觉天色已晚,而自己趴在桌上,一觉睡到了这个时辰。
她有些晃神,动了动酸麻的手臂,腕上的玉镯随之一滑。这一下,彻底把她从涣散思绪中拉回——温清盯住它,眸光瞬间聚集在一起。
两边急切唤着她的侍女见主子醒了,总算是松了口气。兰蕙起身为她换了杯里的茶,口中不忘道:“姑娘午膳过后便一觉睡到现在,外面天都黑透了。”
“你懂什么,姑娘许是头痛又犯了。舟车劳顿了一夜,今日上午才到达黎州。”衡芷在旁叉腰,昂头争辩道。
两人正说话的当儿,温清已经披衣起身,稍微收拾了下面容,丢下了句“无事”便利落踏出门槛。
屋里俩丫鬟后知后觉,急急赶上来。衡芷跟着走了几步,忍不住问出口:“姑娘,这么晚了,咱们这是要去何处?”
温清脚步如风,连带着语句也简短:“凌霄阁。”
凌霄阁,号称黎州排号前几的酒楼。而黎州,真应了它那“黎”字名,号称昀国的不寐州。即使入夜已久,繁华仍旧不减,万家灯火如昼,沿着长长的街巷,起伏、环绕、扩散,再平地拔起、落下。阖上目,就可以想象那楼宇中层层挥动的舞袖,缕缕绵延的乐音,搅动夜色。
同时,黎州,也是她的故地。她重回故地,身份却已不再是故人。
宅外车辇早已备好,随着鞭声一下,便疾驰在车马行人的洪流中,循着街市,朝着最灯火通明的那处奔去。
一路上,温清都跟乏了似的,阖目养神,对外面情景毫无兴致。
并非市井小民随意出入的地儿,却也讲直白的市井之道,凌霄阁门口招待的小二见了香车前来,忙迈步上前侯着。眼见车帘掀开,露出了位年轻女子,眉目温和,动作倒是干脆。她从车上跳下,目光羽毛般,漫不经心往周围飘落一圈,最后落在小二身上,她展颜轻声道:“还请带路了。”
引温清上楼的这百步之间,那小二偷偷抬眼瞟了温清数次,心道这面生的主长得真是极美,性子又是极没有架子。
温清看在眼里,佯装不知,一路缓缓跟着,最后选了座坐下。
随意点了几道菜打发走小二,温清方才解下披风,打量起四周。
正如词所云:招贵客、饮高贤,楼上笙歌列管弦,百般美物珍馐味,四面栏杆彩画间。置身其间,仿若不知天上人间,只道是绮梦一场。
繁华是繁华,但是温清向来不喜欢这种喧闹场所。衡芷也跟着环顾了一周,还是不解道:“姑娘,我们来这做甚?”
“观,听,”温清收回目光,答道,“仅此而已。”
她又想了想,展颜一笑:“顺便吃顿饭。早就听闻凌霄阁佳肴众多,想必不会失望。”
衡芷满腹疑惑,还想开口追问下去,被兰蕙一把拉住:“人流多的地方,消息也是最多的,也最适合抛头露面。”
“毕竟姑娘此行——”兰蕙蹙眉瞥了眼温清。
温清拍了两下手掌,说笑道:“今天兰蕙聪明得紧,等会同我小酌几杯。”
然而,没等温清尝到第一口菜,西角某处便传起一阵骚动,惊扰得阁间丝竹之音乍然停止。而那处不和之音却有愈来愈响的势头,引得好事的宾客伸长了脖子去看。
“兰蕙,你去瞧瞧。”
兰蕙应了一声,离了温清身畔。一会儿后,她才匆匆回席,将所见所闻尽说给温清听。原来,是一个不长眼的小二不小心把酒洒在了客人袍子上,关键那袍子,还是个价值不菲的,那客人当即急了眼,抓住小二举拳就要打,两人纠缠在一起,现下正越闹越大。
温清赶过去时,情况正如兰蕙所言那样糟糕,一位锦衣客人正拽住布衣人的发髻,动作间不难看见他袖子上的一大片水渍。而那后者,正处于劣势,整个人被牵制住,只剩一只手活鱼般乱扭,使劲往对方脸上挥去。
“今天就让大爷我给你点苦头吃吃!”
两者纠缠得难解难分,一路从左打到右,再晃晃悠悠地从右打到左,俨然一部好戏,周围掺进来阵阵喝彩。
“且慢!”这一声,如惊雷般掷地。
一时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同时将目光投向声源处,原来是个清丽女子。
温清不露惧意,扬首将四下扫视了个遍,再向锦袍男子一躬身:“这位公子,有话好说。小二只是无意,你又何必穷追不舍?”
锦袍人闻言,不客气地甩开小二的发髻,小二踉踉跄跄被甩到角落,顺势虚靠在墙上。温清此刻才正眼瞧见了小二的模样,竟是个少年模样的男子,清秀非常,一双黑瞳深深,在略微凌乱的发丝下,陷着烛光和她的影子——他也正看过来。
还不算狼狈。
两人视线相撞,温清匆匆一瞥便收了目光,重新看向锦袍人。那人向前几步,作势掸了掸肩上的灰,斜着眼不屑道:“如此说来,这位姑娘倒是要主持公道了——”
“公子的袍子钱和今日这份酒钱,全由我来付。”他话未说完,便被温清硬生生打断。
“姑娘可别夸下海口。”锦袍人只当做是玩笑话,摸着下巴干笑数声。
“兰蕙,拿金银来。”
他万万没想到,一时间笑容凝固在脸上,眼睁睁地看着这不知名号的女人笑得温和,伸手接过旁边侍从递来的金银,再一挥袖,那沉甸甸的金银便被随意扔在了桌上。
“你......你你你。”锦袍人瞠目结舌。
众人议论声更甚,甚至有人指指点点起来,大声询问这是谁家的阔绰女子。
锦袍人表情几经变换,目光投在金银上,再硬生生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