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风微凉却极舒爽,偶尔能听到一声蛙叫,无月无星,天上压下了厚厚的云层,这是大雨将至前的预兆。
春日多雨水,是好事。
谢宁心情颇佳,向随侍的德福递了个眼神,德福明白,赶紧又命人搬来一坛一坛的美酒。
十六位一二品大员虽已有醉意,却都在极力保持着体面和礼仪,生怕自己失了分寸,故而原本热闹的氛围冷了几分。
舞乐也都褪去,看得麻木了,再跳下去也是疲惫,跳的人累,看得人更累。
谢宁踌躇一瞬,不得不拿出杀手锏。
遂取了一坛酒打开,推开了宫人递过来的杯盏,直接拎着就走下丹陛。
“诸位长辈辛苦了,今日特意将诸位留下来并无其他事情,只是本宫想感谢诸位。”太子殿下说完,举起酒坛咚咚咚猛灌了一气,看得几位大臣唏嘘不已,纷纷劝阻。
谢宁手一挥,“今日本宫高兴,诸位不用劝,这是我做太子的诚意,更是我太子谢安对诸位长辈、老师的敬意,感谢诸位为我大梁的奉献,安儿心里十分感激。”
“监国不易,诸位能够鼎力相助,是我的荣幸更是我的造化。”烛灯下,谢宁掉落了几滴金豆子,“但是我实在是太难了,每天都有批不完的奏折,看不完的卷宗,还有见不完的人和永远解决不了的问题。”
谢宁红着脸,哽咽着,“这才一个月我都已经累得头晕眼花,每日起床的时候心脏跳的难受,生怕一不留神自己就先走了……”
完了,太子殿下喝大了。
看着她大剌剌地坐在地上,手里的酒坛子时不时就抬起来咚咚咚直往嗓子眼里灌,几位大臣心中悲悯,感同身受。
谁不说呢,一个才十五岁的娃娃每日是怎么过来的?想想是自己家里头的逆子,还在无忧无虑地读书考功名阶段,眼前的太子殿下便已然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了。
“殿下,莫要颓丧,有臣等,必然为大梁鞠躬尽瘁。”
“是啊,殿下辛苦了,今日能得殿下肺腑之言,臣等不胜惶恐,还望殿下保重。”
“殿下,臣等陪你喝酒。”
……
大家纷纷表态,一坛又一坛的酒被打开,大家都弃了碗盏撸起袖子,扯着喉咙猛灌。
大殿之内暖风吹过,灯火微晃,将他们的影子倒映在壁上,随着烛火摇曳晃动。
不多时,几人不胜酒力,纷纷趴倒,有的还在说胡话,有的却已经闷声大睡了。
谢宁摇一摇那个,晃一晃这个,到处找人喝酒,却一个都没喊动。
终于喝趴下了,谢宁踉跄地站起身做了个手势,德福在一旁托着一个精美的托盘过来,“殿下,都准备好了。”
“好。”谢宁咧着嘴笑,“来,扶起来,一个一个盖手印。”
宫人们上前,两个人架起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大人,德福铺开“诺笺”,又拿起大人们右手的大拇指,在诺笺上结结实实地按下了手印。
如此,一共一十六份齐全,独独少了丞相那份,没关系,她自有办法请他入瓮。
谢宁带着五分醉意笑眯眯地趴在地上,十六分诺笺逐一摊开摆在面前,她一份一份看过去,心里乐开了花。
“殿下。”德福不放心,上前递过去茶水,“喝点茶水解解酒。”
谢宁一整晚都没有饮酒,却在方才不得不放出杀手锏,猛灌了半坛子酒这才将他们一个一个都拿下。
接过茶盏,谢宁喝下吩咐道,“去吧,通知他们的儿子来领人了,让他们速速来,本宫等不了多久了。”
她本就不胜酒力,方才拼命灌下去不少,现在觉得有些晕乎。
德福领命赶紧跑出去,着人分头去各家喊人。
夜幕之下,大梁京城中禁卫军一骑小队穿梭街巷之中,偶尔传来犬吠声,应和着叩门的声音,接着便是高门大宅中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车夫打着哈欠牵马备车,年少的公子们纷纷整理衣冠上车,匆匆朝宫中而去。
谢宁仰躺在大殿的地板上,似睡非睡,却依旧支棱着耳朵听动静。
来人了,一个接一个,德福将人引至殿内,吩咐侍卫将大人安全送上自家的马车,而后面对着公子的长揖,笑呵呵道,“今日大人颇为尽兴,还请公子明日提醒大人,务必将欠款送来,这是各位大人对太子殿下的承诺,太子殿下……哟,殿下,快来人殿下吐了……”
慌乱一团,看得各位公子目瞪口呆。
满殿都是东倒西歪的酒坛和醉的不省人事的人。
公子们展开诺笺看去,不禁汗流浃背,只见上面手书:臣左督御史王沐之今日承诺无偿捐助白银一千两,以解国之危困,太子殿下之难。此乃臣之拳拳之心,以报陛下圣恩。落款是本人姓名王沐之,以及年月。
统共十六分,一家一份,有的是一千两,有的是一千五百两,还有的是两千两,这里头都是谢宁打听过测算过的数额,有理有据保证他们拿得出手的,其他的内容除了姓名职务不同,便都是一模一样的了,还有鲜红的手印。
一千两白银啊,不是小数,公子们看得头皮发麻,却又不敢表露于人前,个个都是高门大户的世家公子,最讲体面和脸面,事已至此,只能拱手承诺明日一早便送来,绝不让太子殿下忧心,其实心里头恨不能锤一把这便宜爹,将将才送出去一份厚礼,这又是千两白银没有了,怎么就……
无语,生气,也只能回家再说。德福目送着一辆一辆马车驶出宫城,这才回过头来唤醒谢宁,“殿下,人都走了,奴才都说了,他们保证了明儿一早就将银子送来。”
谢宁这才睁开一只眼,红扑扑的小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夜里下起了细雨,连绵而轻柔,洗净了世上的尘嚣。
谢宁蒙头大睡,自然是不晓得这一夜京城里有多少高门大户鸡飞狗跳,夫人们彻夜难眠,大人们被锤得鼻青脸肿,有苦难言。
翌日清晨,小雨转成了中雨,哗啦啦的声音敲打着窗框,惊醒了酣睡中的美人。
“德福。”谢宁声音略有些沙哑,一出声才发现嗓子疼得厉害。
德福一路小跑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