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澄的SOLO曲安排在演唱会的后半段,他唱完之后是一段VCR,紧接着是梁嗣音的SOLO曲,然后再有一首舞曲、一首抒情曲,就要到这场华丽盛宴的尾声。
他唱《说了再见以后》时,舞台灯光几乎完全复刻红岛二公时的冷调淡蓝光线,不算很明亮,因而他视线模糊,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台下。
团体应援棒围成一片青蓝色,像一片深沉清澈的海域。李秋澄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身上丝丝缕缕,漫上冰凉的湿意。
浑身上下,从发丝到指尖,都好像被泼上了沉重的海水,坠在他身上,拉着他要往这片深海里溺进去,再逃不出来。
他起初以为是睡眠不够,所以困倦。升降台起来时,刻意掐了一把手臂。然而当他以为自己足够清醒,却又在看到底下一片碧翡一样的湖绿时,狠狠晃了眼睛。
冷汗滴下来一刹那,李秋澄紧紧握住了话筒。
他胸口和喉咙都泛上恐怖的窒闷感,好像很久没有过了?上次是什么时候呢?被换C、被造谣,接连两件祸事到来那天,他有这么难受过吗?
前奏慢慢响起来,就快要到了——到他开口该唱的时候。
李秋澄死死握紧了话筒,指节骨头几乎争先恐后要从皮肤里蹦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灯光彻底亮起之前,他慌乱而无措地四周探看。
台下一片绿湖,阶前欢呼雀跃,只有最左侧,没有刺目的灯光,没有喧嚣的声音。
不该这样想,不能这样想。
青蓝色的灯光明明是为应援他而来,这些欢呼的声音是他能在圈子里走下去的底气。
他分明应该感谢,应该将她们奉若神明。
可是……
李秋澄手掌隔着麦,轻轻地长舒一口气。
他想,他可能更需要另一种支撑,来维持他的皮囊和体面。只能在心里默默对台下的所有人说,实在抱歉。
最左的角落,有一道纤窈的身影,冷淡疏懒地坐在那里,一条腿随意搭起来,后背靠着椅背,双手抱胸。
她永远松弛的姿态背后,是格外强大的内核,永远折不断的脊梁骨、敲不碎的坚韧精神。
总是让人心神宁静,看到她在那里,就万分安心。
李秋澄如同离群孤雏,因为不安与慌乱而胡乱扑腾翅膀,直到安安稳稳栖在梧桐枝头,他才体会到何为“此心安处”。
他慢慢松了紧握话筒的手掌,同时,音乐慢慢向前游走。
他顺着节奏,稳稳唱出第一句——
“愁到底是什么,杨花雨落。”
“是三千丈黑发,逼成枯柳。”
《说了再见以后》总共三分钟,唱完以后,他已经冷汗涔涔,浸湿后背。
升降台降下去一刹那,李秋澄几乎控制不住地收了所有笑容与表情,只能伸手死死揪着衬衫的领口,在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情况下,扯断了两颗纽扣,“啪嗒”一声,落到地上。
他确认闭了麦,然后忍不住大口喘气。
袖口丝带断裂,飘到地上,李秋澄弯腰想去捡,但眼前一片天昏地暗,他一下子头脑混沌,只听见周围一片喧闹的声音,然后他就逐渐失去知觉。
李秋澄咬破舌尖,剧烈疼痛感让他有一瞬间的清醒。眼前模糊的影子很熟悉,是队长谷小晖。
他握着他手臂问他:“秋澄?秋澄!经纪人去开车了,马上去医院,你还能站起来吗?!”
“我们俩搀你过去,你先别动了!”
是梁嗣音。
李秋澄强撑着摇摇手,声音虚弱,“下一首是……你的……”
梁嗣音的SOLO紧接着VCR,他根本没空搀着他到停车场。谷小晖也一样,梁嗣音的SOLO曲总共三分钟,他们紧接着就要准备团体歌曲,怎么有空陪他来回一趟?
何况……这是解散演唱会。
红岛那段回忆,委屈也罢、难过也好,到底是很珍贵的一段经历。
李秋澄跟着团体活动的这段时间,吃过止痛药、赶过连续四十个小时的行程、打过封闭针,但是一群人躺到宿舍床上,或抱怨、或欢呼时,他又愿意笑着把一切释怀。
有时下了综艺节目录制,周疏桐会在下班的车上模仿MC滑稽的动作;录音室里,他们总爱学谷小晖唱高音的表情,一个个都皱着脸拖长了声音,惹得队长谷小晖生气,一人赏一个爆栗;学舞蹈时,梁嗣音有时候犯艺人病,不自觉加小动作,李秋澄和江凌纠正着纠正着就烦了,一人一巴掌拍他后背,让梁小少爷罚站半小时……
马上就要分道扬镳了,尽管各自有各自的光明坦途,尽管大家都已经在着急忙慌商量后路,可是终究是舍不得。
以后单打独斗,再见面也只不过一句“那是我从前的队友”。
限定之所以悲壮,是因他永远结束在最绚丽的一刻。以后的每一天,都是零散碎落的下坡路。
明知在一起更光辉灿烂,但谁都不能力挽狂澜。
李秋澄真的想画一个圆满句点。
但他似乎真的撑不住。
“嗣音。”
“你去准备表演吧。”
“我来送他。”
不大标准的普通话,像幼时电视剧听见的港岛腔调。
李秋澄心弦一动,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反驳。他坐在休息室后台的沙发上,靠谷小晖的一只手臂支撑着不倒下。
又一阵汹涌的痛感翻越而来,他太阳穴连着眉骨忽而剧痛,疼痛一瞬间蔓延到浑身上下,又是消不下去的冷汗。
晕厥之前,他靠最后的清醒神思掰手指算了一下。
原来他又连续不断工作了快要两天整,只在飞机上稍稍睡了一会儿。
他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梁嗣音和谷小晖都离开了。
然后,他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缓慢而沉重,仿佛是要走近审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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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茗手机都来不及捡,还是孔莹姜看见了,伸手给她捞了回来。
匆匆忙忙赶到后台,孔莹姜都快赶不上她脚步,一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