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弛、很舒展。
李秋澄觉得她似乎一直是这副松弛的模样,可再细看一眼,又觉得比以前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意味。
他反应迟缓,结结巴巴问她:“你……怎么到北京来了?”说完又觉得自己太不礼貌,匆匆把被子往中间拢了拢,空出一块。
宣茗十分自然地坐在那块空地,这是个过分亲密的举动。
李秋澄活这么多年,连李净水都没有坐在他的床边过。
他觉得自己脸上快要冒出火烧云。
宣茗并不急着回答他,她只是静静注视他,目光堪称怜惜。
“解散之后的日子,是不是挺不好过的?”
李秋澄垂眸:“……已经比普通人好过很多了。”
银行流水进账,就该付出同等的代价。他还是有自知之明,不敢光占了便宜,却不去受苦。
因果循环,他怕不劳而获有报应缠身。
宣茗笑笑,“昨天怎么惹到姓张那死老头了?他好像只爱为难女人。”
李秋澄照实把张老头逼殷梦喝酒的事说了一遍,独独隐下那句,当年的宣茗也要在他面前乖乖喝酒。
“殷梦?是个小姑娘?”
“我后一届101出道的,是新人。”
“啊,所以是为了救个小姑娘?”
李秋澄马上听出她话语中的调侃,颇有些委屈,“也不是……”
“知道不是。”宣茗逗过他,又很快正色,“这行没什么正道歧途之分,有时候所有人都把歧途当正道用。殷梦估计是被骗来的,没背景人气也不够,你要是不帮帮她,她那晚说不好什么境遇。”
说完,宣茗又一扯嘴角,两手撑在背后,姿态慵懒:“说起来,我当年也走的是歧途。”
李秋澄猛然抬头。
他几乎是下意识反驳她:“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宣茗似乎好奇心上来:“哪里不是?只不过我跟的是看上去风华正茂的梁嗣宁,而有些可怜人运气不大好,被迫跟了几个混蛋,日子过得更惨一点。”
她笑意中带着自嘲,“难道你觉得我跟梁嗣宁是正当关系?但在他之前,我差点也跟了像张老头这样的死混蛋。”
李秋澄涌到喉头的话又被她堵了回去。
她是真正从黑暗年代熬出来的人,那时所谓正道所谓歧途,在圈子里几乎没有界限。要想不被拉下马来,就要靠上更硬的背景。
是他无法感同身受,也不配去做评价的一段经历。
他只能苍白但诚恳地安慰,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不管是梁嗣宁,还是别的什么人,都是谋生的手段而已。既然没办法,既然走投无路,那唯一能走的这条路,又叫什么歧途呢?”
李秋澄声音很轻,平平静静地说完一段话,再抬头时,却发现宣茗眼神颤动。
他见过那样的神色,在红岛的露台,梁嗣音拿她的手机联络梁嗣宁时。
但那时是山崩地裂,此刻,却像是冰山破口,汩汩流出融化的雪水,绵柔的、悠长的。
宣茗伸手,徐徐碰上他额间的伤口。
李秋澄不敢躲,也不愿躲。
他隔着纱布感受到她指尖微凉的温度,宽松的针织衫袖口垂下来,绒毛扫过他闭上的眼睛。
他听见宣茗问:
“所以,你是怎么看待我从前情史的呢?”
李秋澄视线一片黑暗,靠着冥冥中的直觉,抓住她的手腕,指腹碰到她突出腕骨。
然后将她手掌握在掌心。
终于是光明正大的保护姿态。
“可能……只能后悔我生得太晚、本事太小。”
看着你做大明星,只能崇敬、仰慕、心疼,却不能做出一点实质性的行动,来治愈你、保护你。
让人不怀好意地趁虚而入,给你留下了太深的阴影。
抱歉,是我来得太迟。
李秋澄空出另一只手,环过她瘦削的肩膀,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将宣茗拉入怀中。
他整颗心喧嚣地跳动。
该有负罪感、该有愧疚感。
但在这一刻,他想,他本就如此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