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见桌上摆着一桌酒菜,他阿兄正陪着几人在吃饭。
“将军,你怎么又回来了?”闫三连忙关上门,弯着腰上前,道:“不都说好了,小人给你消息,你便放过小人吗?”
姜亥咧嘴一笑,道:“再做一回买卖。”
闫三连忙跑到窗边,往山脚下看去,生怕自己上次给官兵通风报信的事情被人知晓,或因自己引来官兵把村子给抢掠了。
毕竟官兵未必就恪守军纪。
“放心,不从你们村子里过。”姜亥道,“坐下,不会亏了你。”
前一次,闫三把叛军候马所在的位置告诉姜亥,得了两串钱,又喜又怕。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没想到钱都没花掉,买卖又上门了。
容不得他拒绝,他屁股挨着破凳坐下,余光往屋里瞥去,见到阿娘与嫂子们都在往外偷瞧,可见官兵没为难她们,这才放心下来。
“你们兄弟几个,常到永济渠码头上偷东西吧?”
,没有。”
“啪!”姜亥拍案骂道:“还敢抵赖?!我已听村中的货郎说了。”
闫三骇然色变,连忙跪在地上,请官兵饶他一遭。
姜亥这才说出来意,道:“货郎说,你们知道一条野路,能通到永济渠,还有船,是吗?”
“是,是。”
姜亥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金来,“这是今天的饭钱,还劳伱们兄弟给我带个路。”
“将军,那野路可不好走,荒得很。”闫三道:“将军怕是走不惯。”
“啖狗肠,你过得了,你阿爷就过得了…”
闫三说的那条野路并不从村子过,乃是在沼泽西边。他在芦苇荡里等了半日,姜亥便领着官兵来了,一万余人马,队伍极长。
“那个,将军,马匹可过不了,也不能披重甲。”
姜亥不放心卸甲,让闫三不要胡扯。
薛白则选择相信这个向导,让颜杲卿、马相如、刁万岁率部驻扎在树林中,看着马匹辎重与伤员,等待命令。
“喏!”马相如应了,心道:“又让我候命。”
之后,光武军半数士卒卸下了重甲,少量人换上少量轻便的皮甲。随着这向导穿过沼泽,竟真在芦苇荡中趟出一条能够通行的路来。
这条路走到后面,薛白的腿酸得不行,大汗淋漓。
他一直在思考着战局,但渐渐地,脑子里总浮现出一些别的东西…上一次腿这么酸,还是与杜家姐妹在西厢。
由此,他想到那个春风抚槛的夜里,他在疲倦中进入香软的大唐盛世;想到杨玉瑶醉酒般酡红的容颜,伴着娇切的喘息。
想到了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又想到了与颜嫣的约定。
在夏日闷热、潮湿的沼泽深处,薛白开始无比怀念他的红颜知己。
走出沼泽,进入了一片茂密的森林。
此时天已经黑了,他们继续穿过森林,一路上劈开荆棘,终于在夜色中抵达了永济渠。
月光下,隔着渠水,能看到叛军营地的轮廓,一排篝火竟给人带来了家的温暖。
“船呢?”
“拉出来。”
“这么小?能载十个人吗?”
闫三小声道:“能载十二个。”
“永济渠不深,能泅水的游过去。渡河之后迅速列队,往篝火方向攻击。”
“喏。”
“告诉将士们,杀败叛军,今夜饱餐一顿…”
等布置妥当了,他们才开始渡河。
薛白亲自带队游过了永济渠,冰凉的河水使他的杂念消散了许多,到了对岸,他还在集结兵马,却听到了马蹄声正往这边来。
“惊动叛军候骑了。”姜亥道。
薛白估量了一下,渡河的只有不到三千人,果断下令道:“通知王难得,进攻。”
队伍前方,王难得听着马蹄声,道:“弓。”
他接了弓,猫着腰往前走了十余步,眯眼看着夜色中奔来的候骑,忽然“嗖”地一箭射出去,一名敌兵当即应声落马。
马匹嘶鸣一声,还在继续往前奔着,王难得已两步窜上前,一拉马缰,翻身上马。
他的亲兵们纷纷有样学样,动手抢马。
“枪!”
一杆银枪被递在王难得手中,他耍了个枪花,掉转马头,奔向那篝火照耀中的兵营。
“吹号!”
“呜——”
叛军主将的大旗立在大营的正中,大书一个“乙”字,是一个不常见的姓。
乙舒蒙已经率部在清河郡包围了很久了,奈何清河治城墙高河深,郡守李萼守城之心坚决,加上乙舒蒙兵力不足,一直没攻下来。
当然,他只要围着城保证史思明能北上攻克常山郡就行,毕竟他领的不是叛军精锐之师。
是夜乙舒蒙早早便睡下,半夜却被惊天动地的杀喊声惊醒过来,掀帘往外一看,营地里已经是混乱不堪,无法挽回了。
“走!”
乙舒蒙匆匆套了盔甲,来不及系就出了帐,翻身上马,领着亲兵准备退往魏郡。穿过营地,迎面便见一大将提枪跨马横冲直撞,他连忙带人转向东面奔去。
赶到粮仓所在之处,恰见一队唐军正在抢占粮仓,为首一员大将回过头来,甚是年轻挺拔。再一看,对方身后还有士卒举着一杆旗帜,这竟是唐军主将。
“薛?!”
“拦住他!”
“杀!”
乙舒蒙大喝一声,驱马便往前冲,欺对方主将年轻,且没有骑马,他便要斩杀对方。
“咴!”
他还在蓄力,忽然一声马嘶,却是地上出现了一条绊马索。他沉重的身子便飞起,重重砸在对方主将面前,剧痛之下,他还不忘奋力刺出长刀。
“叮!”
一声响,那年轻的唐军主将挥刀格开,膂力竟是相当骇人。紧接着,一刀便劈在乙舒蒙手腕上,将他手腕劈断,血流不止。
薛白一脚踩住乙舒蒙的左手,喝道:“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