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眉头舒展,凝神辨别这是他幻听,还是走廊里又响起那节拍器的拍子。 他如此忘我,以至于自己站定门前才发觉他又来到那所牢房。 现在门一直敞开着,牢房也难再称之为囚室。 书桌不知何时重新摆回原位,曾经的牢犯正背对着他奋笔疾书。放中央两张红椅还在,但节拍器不见了。 “您来得是不是过早了,霍子鹭先生。我原本估计,您是明天下午再访的。” 择明人未转头,却已知晓来者。 不过整层七楼只有他和霍子鹭,想分辨也不难。 “这是我的地方,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凳腿与地面摩擦制造出短暂的恼人杂音,择明手捧沓纸,弯腰应声。 “您所言极是,先生。” 刚才的解释忽然变得苍白又幼稚,霍子鹭拧眉,长腿一迈,径直走向人。 分明已经夺过那叠纸,他仍开口质问。 “这是什么。” “您知道的,夜鹭的曲与词。” 霍子鹭翻阅的手一顿,霎时失去往下看的念头,将作品随意丢到桌上。 “无趣,”他冷声批判着,“这难道是你们创作者的通病自以为剖析深刻,见解独到,以为是表述观点一针见血,实则是全篇无病呻吟,花里胡哨让人犯恶心。” 心血被贬得一无是处,择明神情未变。 “今天外面有点热闹,或许,您也可以像提早来我这一样,突发奇想下去转转” 他说着将弄乱的纸页收集整好,也成功收到霍子鹭锐利如刀的瞪视。 “你又再打什么鬼主意” “只是随口一个建议,”面对质疑择明撇嘴应着,眼神颇为无辜,“既然彼此身为友人,我一定是想将我所喜欢的,视作调剂烦懑的乐趣分享给您。” 将他的话全当信口胡诌,霍子鹭怒火顿起,却又很快因壁画消散。 前几日下棋他没留意,今日再看,半成品原来已经完工。 戴帽男孩伸出的手,牵着另一名女孩。 两人满心欢喜奔向公园小桥,那可能是他们最喜爱的玩耍地,可他们并不知道,下方已不再是池塘芦苇荡,而是堆积着残垣断壁,尸体碎块的小小战壕。 更有可能,蛰伏着尚未被清理的飞弹地雷。 霍子骥呼吸一滞。没由来的。 “我给它取名一天。您知道为什么吗” 无人应声搭腔,他自问自答。 “欢乐,悲伤,降生,死亡,欢聚,离别所有这些,被人们亘古传唱的事物,计量它们的单位其实不必强拉来永恒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所有这些,都可以在一天里随人诞生又离去。” 像是想起什么趣事,择明低头噗哧笑道。 “可正因如此,才显得某些一天对单独的一个人来说,太难以承受。” “单独一个人。难以,承受。” 无意识地跟念,霍子鹭像踩着云朵靠近壁画,脚步虚浮。 仿佛是为应景配合,择明一并放低音量。 “是的,霍子鹭先生,我的朋友。” 嗓音瞬间贴近竖琴的独奏,如冬日飘雪轻盈,如夏日泉声空灵。 “有时候,它太过糟糕。那样的一天,远比威力最强的武器更加致命。他能令一个睿智沉着的人,向他的理智与记忆不辞而别。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那会让人变得癫狂至极。” 择明低头拿过桌上闲置至今的面具。 当脸庞被久违的遮盖,他亦在听到一声急促换气后低声呼唤。 “许久未见,霍骊小姐。” 眼前的男人衣着未变,然而再转过身,神情却已截然不同。 霍骊眸中蓄着泪,眼眶渐渐发红,看向择明双唇张合,说不出话。 “您现在,还感到恐惧吗” 宛如死刑犯在刀下忏悔,霍骊垂下头,黑发随动她作滑动,勾勒出优美的颈间曲线。 “是的,”她说话虽带着哭腔,可仍试图露出微笑,“不过,我害怕的东西已经不太一样了。不,不对,应该是我终于知道,我真正怕的是什么了。” 缓缓抬脸并非羞赧,霍骊带着怯意向青年走去,将手覆于银色面具。 “那天,我们就已经看到过你了。我和哥哥还有妈妈。” 刚被接到庄园,莱特莱恩被安排在六层楼,生活起居全按主人等级安排。 未被改装前的七层,安顿着当初的第一位霍夫人,她因病卧病在床,常年不下地不见人。除了霍昭龙和几名固定的女仆。 “我们实在太想见她,于是那天跟着她走上楼,一直走,一直走。” 霍骊抿唇数秒,以减轻哽咽导致的震颤。 “走到你的房门口。” 女人手中的油灯洒下火种,是无人可驯服的残暴凶兽,床上安睡的年幼孩子什么都不懂,只会因灼烧的疼痛满地打滚,哀嚎呼救。 橘红火光燃着脸颊头发,随挣扎的翻滚动作变幻扭曲,像极了一场舞蹈。 “她想杀了你,还有我们。” 悲哀似浓墨在霍骊的黑眸中散开,她用颤抖的手取下银色面具,直面触目惊心的疤痕。亦说出令她恐惧至今的真相。 “所以那天,我才离开了。离开了我的哥哥,也离开了你。” 失去理智的母亲,被恨意支配的美狄亚,促使她对亲生儿女痛下杀手。 走廊里,哥哥牵着妹妹疯狂逃命,女孩最喜欢的娃娃被他用作武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