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师亲手熬制的红汤想起弥漫到了角角落落，蒸腾的白水汽顺着窗户吹来的风扑了宋清泉满身。
蔺原嘴角上扬，明晃晃的心情好，他直起身体，重新给她留出空间，问她：“要不要换个位置坐？”
长方形的餐桌，短边已经摆满了盛着生食的陶瓷惨餐碟，没有空余的地方来放她的碗筷，若是将那些餐碟挪到她原本的这边，待会儿煮菜的时候反而离得远，更不方便。
看起来她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嗯？”蔺原低声催促她，“我帮你搬凳子？”
蔺原每次放低的声音都让宋清泉忍不住沉迷，很容易被他的话牵着走，她刚刚准备答应，外面叶琮敲响了门，并且没有等里面的人回应，三下过后，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没打扰到你们吧？”叶琮推着餐车停在桌边，笑着说，“小叔叔约的太晚，何师傅只来得及炖银耳汤，小婶婶放心，甜度适中，不用担心会发胖。”
蔺原冷冷睨了他一眼，抬手理着一只手的袖口，往回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被叶琮这么一打断，宋清泉像是醍醐灌顶，一下子清醒过来。
反正都来吃火锅了，哪怕不坐在顺风的位置上，也会沾得一身都是火锅味，回去都是要好好洗头洗澡的。
坐哪里根本没有区别。
蔺原看着她变化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的小盘算落了空。
不过没关系，可以都算到叶琮头上。
“谢谢。”宋清泉说。
她接过叶琮盛好递来的瓷碗，放在手边，问：“小琮要一起吃么？”
左右就是加一双筷子，餐车也在这里，可以把一方短边的菜品收拾好放在餐车上，这样就可以再坐一个人了。
叶琮哪里敢打扰蔺原，他给宋清泉打好银耳汤后，便将装着银耳汤的砂锅端在一旁的橱柜上放好。
叶琮说：“我就不啦。”
“他还有事，要帮着何师傅准备明天预定客人的菜单。”蔺原说，“早点定好，何师傅也能早点回去休息。”
叶琮在心里啧了一声，骂骂咧咧道了句虚伪。
倒是宋清泉很惊讶，她以为叶琮就只是做服务生的工作，却没想到还要参与菜单的敲定。
叶琮已经离开了包间，没办法问本人，宋清泉只好把问题丢给蔺原。
蔺原虽然对叶琮本身颇有微词，但却不会拒绝宋清泉，耐心解释：“他大一背着家里人休学，去报了新东方。”
宋清泉难以置信：“就……厨师？”
完全看不出来。
“他喜欢这个。”蔺原说。
宋清泉难得从他脸上看到了无奈的表情。
“他如果当真要学，他家里人也不会拒绝，甚至还会为他请更好的老师。”蔺原说，“但他偏偏偷偷做，他父母再开明、再疼他，也会生气，断了他的生活费停了他的卡，带着他去复学。”
宋清泉问：“那他现在在你这里，是他家里人又同意了吗？”
“嗯。”蔺原颔首，“何师傅是以前爷爷在府南的时候，负责给他做饭的师傅，爷爷回了北城，何师傅回去原来的单位没有两年就退休了，他闲不下来，想继续干，正好我当时有开这间餐厅的打算，就找了他过来。”
“所以顺便也就让小琮过来跟着何师傅学么？”
“一开始是的。”蔺原说，“不过后来跟着做了一段时间，他确实是没有那个天赋，便转而学着做餐饮管理，这里一直不正是挂上店名也是因为小琮觉得自己还没有达到可以经营一个餐饮品牌的程度，等他觉得自己能力足够了，那也是我这间‘靡日不思’可以有名字的时候。”
宋清泉拿着银质的小汤匙，漫无目的地搅动着银耳汤，汤底清透浓稠，却不黏腻，落着几颗橘红枸杞，令人看见便忍不住唇齿生津。
她忽然问：“那天小琮推进来的银耳百合汤，是你让的么？”
宋清泉问得太跳跃，一下子从叶琮跳到蔺原身上，让他有一瞬的措手不及。
但也不是什么无法回答的问题。
蔺原点了点头，夹起来一片毛肚放到锅里咕嘟冒泡的地方，说：“……那个时候，我没有想到李主任会那样不放过你们。”
话音落下，毛肚也好了，他放进宋清泉的油碟里，才重新夹起一片烫给自己：“那天吃饭前，我还特意说过随意，不要劝酒，但没想到李主任太想在薛主任面前抬师兄，几杯酒下去脑子也麻木，硬要拉你们和我给他同师兄作配。”
说着，蔺原顿了顿，宋清泉看向他，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冷意，但很快又转瞬不见。
变成了更复杂，宋清泉要花好久才能一根一根整理出头绪的情绪。
“但是我那时候发现，你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你和薛主任配合得很默契。”蔺原说，“但越是这样，我越不开心。”
蔺原闭了闭眼睛，缓和着自己的情绪，否则他无法保证待会儿会不会被宋清泉看见自己满是戾气的表情。
“所以你才站起来吗？”宋清泉说，“李主任当时都要噎死了，没想到你一点面子都不留给他，还嘲讽你书念死了。”
蔺原轻笑着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慢慢睁开眼睛，说：“他还没有资格从我手里拿走他的面子。”
他没有告诉宋清泉更多，比如第二天清醒过来的李主任亲自打来电话向他道歉。
李主任的道歉或许是先斩后奏，先兵后礼，但蔺原没有兴趣去知道这些，也不需要去知道，毕竟从最开始，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张致就永远成为不了主角。
就像在大学，因为后进实验室的蔺原被张致吩咐去做他在进行的课题，原本只是想要一个打杂的师弟，却没想他停滞不前的课题被蔺原找到了突破口。
甚至不是误打误撞。
张致后来换了研究方向。
他对外倒是坦荡，有人问起，张致都说的事为了能顺利取到博士学位才换了一个更有把握的课题，甚至还会被夸奖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蔺原曾经也是这样认为，直到他这次回府南，要和张致成为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