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耐心非凡地偏要把它立起来。
随即摘下面纱,上前几步,轻轻扔下离合崖。
那面纱太轻了,轻于鸿毛,飘呀飘呀,怎么都沉不下去。
宋怜杞心里蓦然一瞬的烦躁。
于是焚书裂经,自剖墟鼎,堕入忘川,永不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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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音洪洪,金光迸射。朱雀先落,随后帝母现身。
传闻中怀梦泽历次考核的总督导仙师,司礼星君,在帝母眼神的勒令下,现身于前,亲自布卷。
悬磬闱开始了,似乎无事发生。
蒋图南明明说,他将陪诸位走到最后,送诸位入仙界。
却也无人发问,今日蒋师兄怎么没来?
郁圆圆试探斐驰,他原来连发生何事都毫不知情。
除了初试淘汰的那位,余下道友,三十七位,倒是一个不少。
郁圆圆也不知那几个舞弊的道友为何还在。或许是等这一切结束后,再一并责罚吧。
一切结束。
司礼星君发话,说今年大才甚多,为不负道友努力,扩招至十二人。
邢知止面露不服,觉得最后四人走狗屎运,根本不配和他一同成仙。
娄予寒眼神平和如常。
斐驰和盈盈欢欣鼓舞。
郁圆圆跟着咯咯地笑,又兀地闭上。
她费劲在嘴角剌开一口子强笑,却立刻像幼时戴牙套,被强力皮筋箍着一般,往回拉拢得更紧。
想起当初镜门前,帝母所述的怀梦泽修建于此的意旨。
缓缓仰头,想要直视太阳,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可是目光刚接触太阳迸射的光线,便被灼烧得闭上眼,光圈已经被抓进闭眼的世界晃着,不停戳自己的眼球。
心里自嘲道,怎么还对游戏里的NPC伤感起来了,排名第七过了悬磬闱,应当高兴才对,距离完成任务回家更近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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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逸来到地阁中,送蒋图南最后一程。
“能得战神悼慰,蒋某何其荣幸。”
“蒋师兄,今生我是景逸。”他透过锦屏,问,“司礼星君被革去督导一职,贬为潼河水君。”
蒋图南不语,提笔沾墨,在砚台抿了又抿。
“我知道,你是伸冤心切,想借剑灵,召回忘川中宋师兄的碎魂。可历代舞弊组织者实为司礼星君,纵然他是玄枵星君故友,于你有恩,你也不必替他顶去全部罪责。”
“忘川蝶蛊是我下的,司礼星君毫不知情。他已受罚,够了。”
“可他担的是督导不及、监管不当之责,若是查出他与舞弊案牵扯,怎会只贬官?蒋师兄,待我上禀帝母,你……”
“你知道,我几岁中了探海闱吗?”
景逸一诧。
“十四岁,甲等第三。”蒋图南撂笔,追思道,“我爹娘,皆为俊疾山门的庖厨,听门派的瞎师傅夸我有天资,便节衣缩食助我修仙,盼我成仙后,把一家子都接到天上,免受肉身之苦,光宗耀祖。我十四岁,靠旁听偷学,中了探海闱,正式入山门为徒。本以为我果然聪慧,谁知爹娘都熬死了,我五十九岁才以乙等的成绩,通过掌灯闱,来到鸡鸣山脚下,日日仰头寻摸怀梦泽的虚影。一百八十七岁,过了潜龙闱,进入怀梦泽。比你现在还虚长几岁。”
蒋图南笑笑,目光越过锦屏,扫在景逸面容上。
那锦屏为双面蜀绣,一面是猛虎下山,一面是虎啸山头,鬼斧神工,里面的人瞧得清外头,外头却只瞥见个人影。
“那时,怀梦泽还未定章程体系,选对师傅比选对仙术派别都重要。说实话,我师傅虽然也是个过了悬磬闱就长生无忧、摸鱼养老的,不过悯我孤苦不易,对我尽心尽责。可宋怜杞的师傅就是彻头彻尾的小人得志,对他人奴膝媚颜,却拿宋怜杞这个敦厚贫困之人当软柿子捏,当出气筒,折磨他,压榨他。他原本纯净如曜石的眼眸,越发像一只羊。他魂飞之后,老家伙竟只被贬官东荒,仍留仙籍。而我师傅又在此时溘然长逝,我怎能不受打击?”
“司礼星君就是在这时,找到你?”
蒋图南站起身,走到锦屏前。
司礼星君是玄枵星君的故友,二人皆为寒门修道成仙,早先随师傅赴宴见过几次。
蒋图南安心做了述文倌,又得司礼星君照顾,当上怀梦泽笼烛人,同历届怀梦泽子弟和各位仙界师尊走动频繁,关系渐近,确实得了不薄的名声和优待,对一切都心怀感激和希冀。
而他在走动中也发现,司礼星君身为总督导,有时竟会暗自与子弟的家族来往,原来是做舞弊的交易。出入自如的自己原来是被利用泄题,周旋于双方之间,传递密函。所有舞弊的证据都染上了自己的气息,到时被抓,自己就成了主谋。
司礼星君却说,他们都是同道之人,因天资上限,登临仙界也永远无法步入天庭,何不趁此良机,广结人脉,敛财聚宝。他从先天帝在位时就如此做了,至今未被发现,恰恰证明这本身就是漏洞。
“即使被察觉,你我是初犯,责罚不会过重;就算被贬官,那些受过我们恩惠的遍布四方,到哪里都会有人帮衬我们。况且,这些弟子并非不学无术,他们出身名门望族,天资必然极高,自小父母也是倾力培养,见闻广博,本就是仙中龙凤,怎是凡人能比的。反倒是凡人,往往穷生奸计,六根不净,难享仙泽,你我这些鸡肋,应当深有体会。只是稍行方便,不算舞弊,而是助人为乐。”
司礼星君言之凿凿,正义凛然。
“手插鱼篮难避腥。你不是一直想求得,能寻回他碎魂的法器吗?”
蒋图南俯首,摩挲腕上的手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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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经阁有书五万万卷,为镇泽之宝。历代仅有最为人所鄙的道友愿作这低等寒酸的述文倌,或为谋生计,来此洒扫。
总角闻道,白首无成。而今戴霜履冰,书剑飘零。
蒋图南服下赐药。
坐在巨大活字石章堆砌的无垠的墟鼎中,周遭深灰而冷峻,寒风入骨,仅头顶悬着一点孤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