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
女孩只觉脑中兀地一霎澄明,有乐曲自心海深处浮现,萦绕在耳边。
“快去吧。”盈盈鼓励地拍拍她。
女孩懵懵地上前两步,不顾郁圆圆喊“危险快回去”,跟随心海的指引,哼唱出那首无字的乐曲。
空灵的童声开始时细不可闻,而在密林的回响下,渐渐放大,传入格斗中的众人耳中,穿透帝鸿的皮肤。
帝鸿停下了挣扎殴斗,寻觅般地扭了几下头。
“什么情况?”斐驰收翅落地,一并退到女孩身边。
“这是上古神音,是来自神界的召唤。”盈盈解释,“帝鸿素来闻歌起舞,旁人唱并不管用,唯有它奉命守护的老人窟中的人唱,才能让它归于平和。”
果然,帝鸿如被催眠一般,陶醉地迈着沉重而笨拙的步子,扭动着巨大浑圆的身躯,跳起了四不像的舞蹈。
一曲终了,帝鸿如梦方醒,喘着气,上前几步,屈足叩拜。
女孩惊慌失措,左顾右盼,挪了几步,才发现帝鸿跪的不是自己,是身后的人。
“帝鸿,好久不见。”原来是盈盈。
这下不明真相的曲绍棠和女孩一同惊掉下巴。
远古的记忆被唤醒,帝鸿呼呼几声,俯首贴地,示意盈盈坐到自己身上。
“那就多谢了。”盈盈笑眼弯弯,招呼众人都爬到帝鸿身上。
于是一行人,连同曲绍棠的骆驼、女孩的驴和板车,虽然有些拥挤,都被帝鸿驮着,走入家家闭门的老人窟。
帝鸿皮肤上有痘痘一般的凸起,郁圆圆高高地坐着,终于得以越过参天的密林,看到山体的背影。
挤入老人窟深处地洞里的的老巢,帝鸿再度趴下,送几人跃下。
“哎呀!”小罗一个打滑滚下来,踩到了什么东西,咔吧一声断掉了,“哦!抱歉抱歉!我不是——嗷呜!”
小罗被吓得变成红狗,蹿到郁圆圆身后。
“怎么了?嘶……”郁圆圆面色垮了下来。
这帝鸿的窝里,全是人骨!
斐驰问:“这些,是它吃的人吗?”
几人面面相觑,离帝鸿远了些。
帝鸿有些委屈地伸个懒腰,哈哧一声。
景逸摇头:“帝鸿不会吃人的。可这些,大概是他从哪里收集来的骨头?”
“荒郊野岭,哪来这么多人骨?”
女孩突然紧张起来,身体瑟瑟发抖,不敢抬眼看人。
一直拉着她的曲绍棠感觉到了异样,关切地将女孩扳过身子护在怀中:“妹妹,怕就别看,没事的。”
“不是……这,这些……”女孩颤抖得厉害,说不下去了。
“这些,是村子里死人的骨头。”女孩的爷爷奄奄一息地解释道。
清渊疑惑:“村子里哪来这么多死人?青年人不是都服役征兵去了吗?”
“咳咳咳!”女孩的爷爷剧烈地咳嗽几声,长吁一口气道,“外头的人只知道这里是老人窟,却不知,连年战争暴雪,老人窟已经变成死人窟了。或者说,食人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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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弟弟叫绿,我记得,是春天的颜色。因为他生在最后一个春天。”女孩道。
“这么瘦弱,哪能想到,这已经是快两岁的小儿呢?”曲绍棠浅浅坐在炕沿上,看着破烂的学步车里的幼童,摇头叹息。“你叫什么名字?”
“我……”女孩羞赧道,“我没有名字。村里人就叫我大丫头。”
曲绍棠爱怜地帮女孩整整枯黄的头发。
“粥煮好了!”斐驰喊道,“快来吃饭吧。”
女孩眼神里压不下的期待。
村里的人都聚集在了女孩家,满地坐着人,不是病弱的老人,就是面黄肌瘦的幼童。女孩,确实是有劳动力的最大的一个。
半车草料换回的半袋米,实在做不出供二十来口人果腹的粥。偏偏几位不速之客几乎都是不沾烟火的非凡人,而曲绍棠也把热油茶悉数分了出去,再没有任何吃食了。
本来是要杀驴的。可这是村里最后一头驴,承载着沟通外界的希望,不敢杀它。
郁圆圆给大家伙儿盛了粥,远远地倚着将塌的门框,看着他们险些将碗也啃了去,听着一声声的“恩人”,心里百般滋味。
这样的环境,纵是食人,也不忍心批判吧。
何况,村里人如今,已是抱着牺牲的心态,主动赴死,只为让身体强一些的老人和孩子们抱着希望活下去,等待远征在外的子女们回来。
风雪强压中,衾冷似铁,而人心却攒聚着最后的热气,努力搏动着。
又如何忍心斥责他们、恐惧他们?
如何忍心痛恨骆友儿?
天灾人祸,所谓神明,所谓救世主,要你何用?
要我何用?
躺在坚硬不平的床板上,郁圆圆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身侧是曲绍棠,床边卧着正在歪着嘴咀嚼的高大骆驼。
昏昏沉沉中,窸窸窣窣的声响缠磨在耳边。
“谁!”
只觉身旁一阵直起的风,是曲绍棠机警起身,扑过去挡在骆驼身前,猛地抓住来人持刀的手臂。
晦暗中,辨不清人脸,而曲绍棠被手中那瘦弱骷髅的小臂,惊得松开了手。
骆驼毫无知觉,老迈而优雅地卧在原地,温顺地垂下长长睫毛覆盖的大眼睛,继续咀嚼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