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钟离川的应允,管家不住点头。
“多谢公子,公子放心,镇国公府定不会白白让公子在您这养伤的。”
钟离川摆摆手,认真道:“老先生放心,虽我家是个商贾世家,却非无利不起早之人,舍妹多亏桑公子相救,我们钟离家当尽可能为公子做些什么。”
管家眸中闪过一抹敬佩:“虽是商人却有名仕风骨,公子日后定成大事。”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钟离川看了眼屋内,想到爹娘与他透露有意撮合妹妹和桑公子,于是便请管家去前厅喝茶。管家心照不宣,扫了眼屋内,便随钟离川一同去了。
屋内,钟离烟正给桑城喂药,看到他正盯着自己,心头没来由一跳,于是赶忙道:“你莫要多想,我钟离烟有恩必报,给你喂药纯属是因为看你不方便,而且你是为了救我才受的这么重的伤。”
尤其背部那处,大夫换药的时候她瞥了一眼,尤觉触目惊心。
而且她也不算夸张,他的手臂手掌,全都缠着绷带,总觉得轻轻一动便会触及伤口。
桑城眼中多了些许玩味:“我什么都没说。”
看着他那双漂亮的黑眸,钟离烟轻嗤一声:“你都写在脸上了,还用说么?”
桑城不说话,乖乖将钟离烟送到嘴边的药咽了下去。
总觉得经历此事之后,桑城似不像之前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了,于是钟离烟大着胆子问道:“方才你说……你已经许久没回府了?为什么?”
桑城垂下眼,长睫下的眸子闪过一抹暗淡。
见他不说话,钟离烟自觉有些失言,赶忙又补充道:“你若不想说也没关系,我……”
话音未落,忽听桑城问道:“你为何不顾众人反对,哪怕前路艰辛,也一定要考科举?”
虽是答非所问,钟离烟还是细细思索了一番,而后轻叹一声,用汤匙拨弄手中的汤药回道:“你可见过百姓之苦?”
桑城不答,钟离烟却自问自答道:“你上阵杀敌,随父兄镇守边关,定是知晓百姓之苦。”
她不等桑城有何反应,便自嘲一笑道:“可我从前,却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混账。你一定猜不到,别看我现在这样,我小时候,仗着父母兄长的宠爱,仗着我们家殷实的家底,女扮男装,在外面逍遥自在,欺凌弱小,混账事没少干过。”
桑城轻轻挑眉,似是再说,不愧是你。
钟离烟没理会他看起来有些挑衅的眉毛,继续道:“我六岁那年,父兄南下做生意,我要跟着一同前去,他们却怎么都不同意,于是我就藏在了货箱中,直到船已经驶出半天的距离,我才现身。”
想到当时父兄脸上的表情,她笑道:“我爹和我哥那时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骇来形容了,可他们俩舍不得打我,我爹在船舱里走了好多圈,最后才决定同意带上我,又派人回去通知我娘。”
桑城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这个女子能做出这么多大胆妄为之事了。
“我本以为的南下之行应是游山玩水很是逍遥快活,谁曾想,我们所去的泾江县竟然遭遇了几十年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洪水。”
似是想到当时的惨状,她眼睫轻颤,面容似乎也有些紧绷。
“洪水之后,尸横遍野,随之而来的就是疫病。泾江和延江附近的三个州县全遭了灾,当地州府不作为,据说,赈灾的银两大都被贪官中饱私囊,根本没有人在乎百姓的死活。父亲为保全我们,临时改了道,然而马车才出城便被许多灾民围攻了。”
她的手紧紧捧着手中的药碗,骨节都有些发白。
“那时,百姓已经饿红了眼,他们根本不管路过的马车是不是对他们有害,他们只是看到马车就觉得里面有吃的。虽然我们的车有镖师跟着随行保护,可那些人却像是对那些明晃晃的刀视而不见。他们把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其中有个抱孩子的母亲苦苦哀求,求给她的孩子一点吃的。兄长心善,就想将一部分吃食分与他们,没想到,那些人见状,直接一拥而上要抢东西,我年纪小不懂事,天不怕地不怕,觉得这些个刁民能把我怎么样,于是不顾父亲阻拦就上前要与他们理论,谁曾想,那些人见到我后分外眼红,好像我就是那香甜可口的糕点,竟有几个人生生要上前来抢我,父亲忍无可忍,最终砍了那死抓着我不放手的人,随行的镖师也砍了几人,见了血,那些个失了心的百姓才怕了,他们退到一旁,恶狠狠的看着我们,我们这才得以脱身。”
回忆起当年的情景,她依旧能感受到全身上下一阵恶寒。她稳了稳心神,才看着桑城苦笑道:“后来,我就变胆小了。我一直藏在马车里,缩在父亲和兄长身后,看着天灾人祸下的世态炎凉。即便是回到西京之后,我都会时长做噩梦,我生了一场大病久久不能痊愈。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在天灾面前,人就只有等死的份了吗?可后来,我终于想通了,若非贪官贪慕了大部分银两,那些灾民并非只有等死的份,我忽然明白,或许人祸比天灾更可怕。”
她微微一笑,抬起头看向窗外,眼眸如星,眉目如画。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有了人生目标,我想为那些人做些什么,我想成为一个不再只锁在深闺无所建树的女子,我想……入朝为官。”
屋外,云开日明,初春的朝阳顺着窗子倾泻而入,点亮有些昏暗的房间,女子坐在床沿上轻轻笑着,笑容恬淡温和,月白的衣裙返照着淡淡光华,停在他的眼中,映亮了他的眼。
她忽然回过头来问他:“你会不会觉得,我有些不自量力?”
桑城没有回应,他静静瞧着她半晌,忽然淡淡开口道:
“三年前,月氏大举进攻西南,父亲兄长奉命前往镇压,月氏许是做了充分准备,久攻不下。”
许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桑城竟开始讲他自己的故事,钟离烟呆愣片刻后便立即认真听了起来。
印象中,桑城从未说过这样多的话,她不禁对这个故事生出些许期待。
“我听闻消息,便向陛下请旨,带了两千骑兵前去探查。谁知,父亲兄长被困于燕平关竟已达十日之久。我解困无法,正在焦灼之时,我军的探子缴获了一份月氏的机密计划书,通过那份计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