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正往这边而来,皇家禁卫军两列开道,明黄色的旗帜猎猎作响。正中间的龙辇之上,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十六七岁少年。
整个猎场忽然变得安静不已,只剩下萧萧风声,人群齐齐跪了下去,额头磕地,对着皇家天子的威仪恭敬道:“拜见皇上。”
只是他们的注意力却不在那个少年天子身上,而是或多或少地看向了天子旁边随同的男人。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金纹蟒袍,坐在一匹高大的汗血宝马之上,黑色长发束在镶金玉冠之中,垂下两行纯白润玉珠串。嘴角勾起一个温和的弧度,但扫视众人的漆黑凤眸却无端让人心中生出几分锐利寒气。
那是曾凭一己之力掀起皇城腥风血雨的人,曾让各位权臣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连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寝。
摄政王,谢禛。
谢安的嗓音还带着些许少年气:“诸位平身吧。”
皇帝令下后,猎场上的王公贵胄的子弟们纷纷骑着骏马奔驰而去,手中持着弓箭,在草原密林中寻找自己的猎物。
谢安年纪尚小,兴奋都写在脸上,看着首当其冲的李怀廷,笑着感叹:“皇兄,这李庶当真教导了一个好儿子,骑术精湛、意气风发,听说在军中颇有威望,看来李庶后继有人了。皇兄,你觉得呢?”
少年帝王对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似乎不但没有忌惮之心,反而颇为依赖。
依旧如很多年前那般,唤他皇兄。
李怀廷作为大将军之子,九门提督的外甥,祖上三代皆是武将,世代簪缨,自幼熟读兵书、领兵打仗,名声极佳,谁不赞一句好儿郎。
可是谢禛眯起眼睛瞥了一眼那道身影,语气却淡淡的:“尚可。”
听起来,是不太满意了。
谢安明白,他皇兄此人,平时言行举止内敛谨慎,从不行差踏错,也不轻易表现出对某个朝臣的喜恶和偏爱。
这个李怀廷,到底是哪里惹到他皇兄了?
众人观赏赞叹一番,就连蝶衣都酸溜溜在她耳边嘟囔道:“李公子虽是厉害,却像一只花孔雀,对着谁都能开屏……”
单卿卿听了好笑,抬眼,果然远处成群的官家小姐聚在一起,巧笑盼兮,眼波流转之间,都暗暗将目光投在那出尽了风头的人身上。
\"听说民间有一‘好嫁榜’,多少世家公子都有提名,但偏偏被李公子夺了魁首,据说还是民间女子们自己投出来的。”
单卿卿悠哉哉道:“谢禛有提名吗?”
蝶衣一愣,小声道:“自然是没有的,谁敢开谢王爷的玩笑?”
“那可惜了,若是他在榜上,岂有李怀廷耀武扬威的份。谢禛生得貌美,身材甚佳,又家财万贯,岂不是好嫁多了?”单卿卿和她咬耳朵。
蝶衣觉得自家小姐胆子越发大了,焦急提醒:“小姐……”
只有她们两人听见,怕什么?
然而单卿卿不经意转头,却远远看见谢禛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笑面虎一样看着这个方向。
单卿卿条件反射地低下头去,像被老师抓住了小辫子的学生,心里七上八下忐忑。
不会吧,不可能吧,总不能这也能被听见吧?
她默默坐在自己的桌案前,摘着果盘里的青葡萄吃,脸被太阳晒得微微泛红,指间剥着青翠欲滴的葡萄皮,透明的汁水在日头下闪光。
忽然满是男人的猎场上,想起了一声女子清亮的叱咤声。
单卿卿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红衣女子驾着棕色骏马而来,猎衣翻飞,身姿飘逸,引得众人频频赞叹。
脸转过来,不是单雪安是谁?
马场内响起了阵阵叫好之声,男子目光炯炯看着马上之人,女子们虽端持坐着,脸上却也不乏钦佩之色。
场上也尚有其他表演马技之人,只是身姿不如单雪安那般灵动飘逸,脸蛋也没有她那么漂亮,自然没那么吸引人注意了。
谢安笑道:“单爱卿,你这女儿马术超群,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单雪安翻身下马,跪地行礼道:“陛下谬赞,只是小女年幼时,父亲便请了射御先生教导家中后辈,小女这才略会马术,但比起家中其他几位兄弟姐妹,只能算略懂皮毛。”
单卿卿眉头一挑,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果然,方才单雪安身边一同骑马的女子开口道:“如此说来,雪安的族妹也是御马好手了?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没想到竟有这般能耐,倒是我以貌取人了。”
说着那女子便转过头来看着她,上挑的眉眼中带着几分挑衅。
话说到这份上,若她真不会骑马,倒显得她确实是毫无本事、弱不禁风了。
单卿卿站起身来,尚未说话,单正谦便帮她回绝:“陛下,并非我这小女不愿,只是她自小身体孱弱,小病缠身,不适合骑马。”
闻言,女子看向单雪安笑道:“雪安,你还真是谦虚。”
单雪安微笑不语。
单卿卿站了起来,对谢安鞠了一躬:“臣女自幼看哥哥姐姐们练习御马之术,钦羡不已,私下也习得一些,今日愿为陛下和各位演示一圈。”
谢安看见,谢禛袖子中慢悠悠数着白玉珠子的手———
停了。
他点头同意。
单雪安似是想看好戏,牵着那枣红色的大马走上前来:“妹妹,你若不嫌弃,就用我这匹马吧。”
幸好单卿卿今天也穿了一身骑装,她把挡风大氅解下,交给蝶衣。那只润白肉嫩的手拉着缰绳,猛一用力,连马蹬都没采,直接翻上了马背。
单雪安被她惊了一下,顿时向旁边让去,怔怔看着。
不知怎么的,自从这个妹妹病中康复以后,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骑在马背上的单卿卿忽然有了杀伐之气,她眼神如鹰,直视前方,如雷如电一般奔腾而出,坚定的马蹄溅起一片尘土。她时而将身体置于马侧,时而在马背上翻转,时而直立于马上,在疾速奔跑的马背上保持平衡。
人群之中响起了阵阵惊叹之声,单家人脸上更是惊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