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岑直接推门而入,高喊着:“姑娘,差不多该起了,时辰不早了。”
徐君月迷迷糊糊睁开眼,窗格里透过的阳光有些刺眼,不知为何,她一点儿也不想起,觉得身子又沉又乏,胳膊又酸又软。
香岑眼见着人醒了,又翻身睡过去了,被衾间隆起小小的一个包。她叹了口气,将托盘放在桌子上,一步三回头地原路返回,最后拉上了门。
“怎得了?”严秀举着杆子,那头儿挂着笼中鸟,用力一顶,笼子就钩到了环上了。
“你觉不觉得姑娘和主子最近怪怪的?”香岑用手扶着下颌,沉思道。
“你别说,好像是,主子近来笑模样都少了许多。”严秀边说边点头。
“可是明明没见他们两个人吵架呀,怎会如此?”香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股脑冒了出来,一时间觉得胸闷头疼。
“不如我们去问问?”严秀眼睛一亮,提议道。
“呆瓜,若是能靠问就能得出来的答案,也不会使两个人陷入如此困境了。”香岑恨铁不成钢般拍了一下严秀的臂膀。
“那你说,我们怎么办?”严秀叹了口气,问道。
“听我的安排……”香岑搂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悄悄说道。她的气息扑倒他耳畔,像是用羽毛轻轻扫着他的肌肤,一股热意顺着血液流向了四肢百骸。
“你明白了吗?”香岑有些不放心他,问了问。严秀哪敢吱声?他刚刚都在心猿意马,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你啊你,真是榆木疙瘩!”香岑气得直跺脚,拽着他的耳朵又凑近了些,重复了一番。严秀用余光扫着她,眉眼带笑。
“这回听懂了吗?”香岑真是看不惯他这副模样,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加大了。
严秀疼得哎呦呦直叫,连忙说道:“听懂了,听懂了。”
徐君月倚在门框上看着两个人来回打闹,两个人跑过撞到了廊下风铃,叮铃作响。直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眼中,她才收回目光。
夏日的阳光似乎自带一股燥热,明明顶好的天儿,她就是觉得身上寒津津的,就像是个冰人儿仿佛走出这个檐下,她就会被这太阳灼化了。
她只得转了身子去逗弄啾啾,她打开了笼门儿,啾啾便飞出来围着她转,一会儿跳到她的左肩,一会儿落到她的头顶儿。
“好啦,消停会儿。”徐君月拎了裙角席地而坐,荡着的脚下面便是光影分界,再向外一步,便是明亮的光。
沈行舟站在月洞门儿下,正看着她,他一身月华色的圆领袍,银线绣满了宝相花纹,青玉祥云簪子冠发,他难得穿这般浅色的衣裳,是那日与烟竹换衣服时,他记住了她看他的眼神,自那以后,他便开始尝试了。
好像她的影响一直是这般潜移默化,一点点将他补全,待他发现时,已是与她不可分割了。沈行舟展了扇,扇面的风吹了过来,拂去了几分燥热,他摇了两下,这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低头一看拴在扇柄上的白玉蝴蝶扇坠儿不知何时掉了。
虽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儿,可到底用了些许日子,猛然一下,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他便敛了目光,低头重返来时的路四处寻找。
徐君月躺了下来,散下来的青丝落了一地,她举起了手,看着啾啾抓着她的手指,余光扫过庭院处的月洞门儿,刚刚站着的身影,早已了无踪迹。
想起那夜,窗扉前消失的身影。蓦地,徐君月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儿,止不住地向外泛着酸意。倒也怪不得人家,见过大康皇帝后,她便一直钻牛角尖儿,他对她越好,她越是觉着自己配不上人家,心中的愧疚感就像是一只虫子,每一刻都在啃食她的五脏六腑。
她从未处理过这样的事情,只觉得自己不再理他,他便会知难而退,便是越发作闹起来。她别了目光,对着啾啾自言自语道:“我早该知道的,谁能受得了这般冷言冷语?不过也好,就这样结束罢。”
“说到底,也是我对不起他。”徐君月侧了侧身,她的发丝散了下来,挡住了视线。
“啾啾。”啾啾不停地喊着,也不知道在喊什么。
“你别说了,我都懂。”徐君月没得心情与啾啾玩闹,它一通叫喊,吵得她耳朵直疼,便出言制止了它。
“懂了什么?”脑后忽地响起了一个男生。
徐君月吓得一面尖叫着,一面将啾啾丢了出去。还好啾啾有翅膀,空中稳了稳身形,自个儿扑棱着又飞回了笼子里。她缓了口气儿,定睛一看,不知何时,沈行舟又回来了。
“没什么。”徐君月拉下神色,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哪有刚刚与啾啾玩闹时的活泼姿态?
沈行舟深深看了她一眼,撩了袍坐到她身侧。她近日的反应他不是察觉不到,定是大康皇帝又与她说了些什么话儿,给她心里添堵了。可是看着她如此给自己筑起高墙,沈行舟心中难免会觉得是因为自己才让她过上如此生活,越发自责起来。
他叹了口气,唤道:“阿月。”
徐君月听闻他喊她,便等着他再开口,可是却没了下文,不禁有些纳闷儿,便转头看他。他的侧脸很好看,眉骨突出,鼻梁高耸,轮廓明显,纵使她看了上千上万次,再看还是会感叹这世间怎会有如此标致的人儿。
沈行舟原是想问她,可会恨他?话到了嘴边儿,却说不出来了,若是她说会。他该如何自处?难不成,真要放她走吗?
说实话,他当真舍不得。
这般想法越强烈,他便越在心中谴责自己自私。一时间,脑中情绪纷杂,到底怎样是对,怎样是错,他已是全然分辨不出。
徐君月见他半天不再吐出一个字儿,便敛了目光,看向眼前儿。树郁葱葱,那叶片儿被照得发亮,蝉鸣从树冠中传出来一阵又一阵,路上的青石板泛着光。她眯起了眼,用手撑在地板上,仰头感受着满是热意的风。
“沈郎,我们,应该会分开罢?”徐君月缓缓闭上了眼,喃喃道。
“你想与我和离?”沈行舟盯着脚下的草出神,话语里多了几分颤抖。
“没有。”徐君月低下头,回答道。可是语气里毫无迫切之意,更像是一句走过场的客套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