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皇城,到达宫城。
从承天门到后宫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中途的两仪门这条横街是皇帝朝寝之界,不容外来马车随行。
月白先下了车,撩开帘子:“殿下,该下车了。”
群青小声道:“殿下,您的腿能行么?若不然,奴婢背你?”
徐氏摇摇头,她更想坐步辇。只是按照宫制,惟有圣人、太后娘娘、还有一宫之主的嫔妃可以乘坐。倒是有几位是格外开恩享有特权,但那些贵妇都是圣人的长辈,年岁大了,理应如此。
不过没关系,徐氏也不着急,左右太后会派人来接的。
果不其然,前面一行宫人渐行渐近。
领头的宫女模约三十来岁,穿着崭新的春装,脸上描眉,唇色微红,却是太后跟前得眼的大宫女之一。
她想不起来名字了,便也没有深想。
月白和群青俯身行礼,唤了声:“阮姑姑。”
阮姑姑行了礼,笑道:“殿下,娘娘思您心切,特意让奴婢在这等候。”
徐氏点点头,也不跟她客气,“阮姑姑,本宫的腿伤了,实在无法走路。本宫还是乘坐步辇吧。”
“这...”阮姑姑虽有些体面,却到底是个奴才,迟疑道:“奴婢这可做不了主。”
徐氏将散落的发丝撩到耳后,“做不了主,便听主子的。”
阮姑姑面色一僵,不明白往日脾气软弱的王妃,今日怎么如此咄咄逼人。
徐氏眉眼轻扬,“群青。”
月白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群青冲她挤眉弄眼,便将话咽了回去,由着群青去唤了抬步辇的内侍过来。只是心里直打嘀咕,王妃这先斩后奏也就罢了,乘坐步辇到底太过招摇,显得娇生惯养。
只是她想着王妃今日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左腿还受伤了,心中的那点忐忑的念头便弱了许多。
徐氏第一次坐上步辇。
她的肘搭在椅上,手撑着脸颊,衣袖自然垂落。
春风还算和煦,宫里鲜花盛开,花香四溢,徐氏不禁有些昏昏入睡。
此时,对面一行人抬着步辇缓缓而来。
辇上垂着轻薄的帐纱,看不清帝君的面容,只隐隐露出男子身形。微风浮动之间,轻纱翻舞,露出里面身上的一角月白色的衣角,只袖口隐隐有暗纹浮动。
再细细看去,又仿佛只是错觉。
月白和群青轻轻一瞥,心中慌乱,匆忙跪下,垂眉敛目不敢再看。
阮姑姑下意识抬头看向王妃,却见她眉眼舒展,双目紧闭,似睡非睡,竟是还未起身行礼。
她大惊,忙攥住徐氏的胳膊,不自觉得用了大劲,“殿下,这是陛下的御辇。”
“殿下!”
步摇声猝然响起。
徐氏悠然惊醒,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还带着刚醒来的娇软和慵懒。“到了么?”
这个声音...
御辇上的男人眉梢微动,“营营。”
说话的人头戴翼善冠,身着月白色圆领袍衫,更让人注目的是那张英俊的脸。
神情明秀,风姿详雅,浑身充满书香卷气。他眉长入鬓,眼如点漆,面颊轮廓上带着干净利落的线条,却并不凌厉,反倒透着温和清烁。只是御极多年,身居高处,举手投足间不怒自威,让人不禁战战兢兢。
只有一直伴他左右的营营,胆子稍长两分,却也弓着身子,小声提醒:“陛下,是晋王妃。”
景熙帝挑了挑眉,不自觉地转动着手中的深色佛珠,“还真是巧。”
步撵停下。
营营撩开帘子。
徐氏微微福身,“陛下圣安。”
景熙帝微微回神,温声道:“都是一家人,不必生分,随无邪唤我阿兄即可。”
他虽温声细语,但执掌朝政十几年接近二十年,一举一动皆是带着天家的威严。群青和月白浑身发颤,全程低下头一个眼神都不敢乱瞥,便是阮姑姑都如履薄冰,只紧紧攥着徐氏的袖子,不敢出声。
徐氏有些意外,却仍是大着胆子开口,“阿兄?”
胆子倒是大了很多。
也是,毕竟是徒手杀牛的人。
景熙帝不禁莞尔,轻轻一笑,应下了。
他手掌微顿,主动问话:“来看太后?”
徐氏点了点头,试探道:“阿兄一起?”
“朕还有要事在身。”景熙帝微垂睫羽:“不过你日后有空,可以多来宫中看看太后。”
步辇渐行渐远。
群青和月白顿时松了口气,她们互相扶着起身,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宫中人多眼杂,便闭口不言。倒是阮姑姑额间细汗粼粼,她用手帕擦了擦,神色复杂,“殿下倒是胆子大。”
徐氏慢慢吐出一口浊气,故作淡定,“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胆子大的。阮姑姑多虑了。”
她觉得皇室中,惟有圣人的脾气最为儒雅。
可能是经历坎坷,所以养出了一副温柔性子。
这事稍显复杂,要从先帝开始说起。
先帝幼弟代王,在建朝前便为陛下挡刀身亡了。又因战乱,其下并无子嗣,于是先帝便将刚刚出生的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圣人过继给代王,以传香火。谁知道,若干年后,先帝自己却为哪位皇子继承大统犯了难。
当时先帝膝下只有两位站得住的皇子,便是太妃所生的吴王和荆王。吴王才华出众,很是得先帝嘉许,但后来身体有些问题,视为不妥;次子荆王,桀骜难驯,不知犯了什么罪过,现在还在皇陵里幽禁呢。
先帝无奈之外,只得将目光放在过继出去的皇子身上。
好在景熙帝天资聪颖,少时便已有风姿,因此四岁入宫后便被先帝带在身边教养。
这样一看,孩子回到亲生父母身边,似是好事。
只是谁都没想到,太后会在圣人登基那日,诊出喜脉。
景熙帝便在文武大臣的对骂中,尴尬继承了大统,直到十四岁亲征平定蛮夷,这才坐稳了皇位。而晋王三岁封王,四岁开蒙,苦读不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