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别吟所住的岁隽院乃侯府最偏僻的院落,地势偏低,早春多雨,此刻长廊、窗棂与木椅皆散发一股霉味。
她回去时碧珠正努力用香炉驱散这难闻的味道。
“姑娘回来了,快坐下歇歇。”她放下手中香炉,扶江别吟在一铺好软垫的太师椅上坐下。
从未被人伺候过的江别吟大敢别扭,僵硬着身子被她搀扶坐下。
“可有告知母亲昨晚之事?”赵嬷嬷端来一杯热茶,清香扑鼻。
江别吟双手伸手接过,心情暗淡的摇摇头,闷声道:“这侯府与我所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江别吟不奢求父母第一次见面便待她如珠如宝,但求他们能多关心她一些,好让她知道这世间她不是孤单一人。
可母亲待她连陌生人都不如,甚至还带有一丝怨恨之气。
她在恨自己取代了江云柔的位置吗?三小姐这个称呼之前是属于她的。
碧珠与赵嬷嬷对视一眼,蹲下握住江别吟的手心,正欲开口说些放宽心之类的话,却见她已满面笑容的抬起头,方才萦绕在其身的孤独氛围倏尔消亡。
握紧手中茶盏,江别吟柔声道:“昨晚的事还未解决,现下实不该沉浸在悲伤之中。”
“姑娘想怎么做?报官吗?”碧珠开口问道。
江别吟笑着摇摇头,她虽未入过京都,一直避于果庄,但并非不懂世俗规矩。京都的官府可断不了此事。
“江芝兰设此计为的是让我无法撼动她的地位,为此她势必会将我遇流匪之事闹大,最好让整个江氏宗族知晓,彻底断绝我之前路。”
“是。”碧珠嘴角扬起弧度,顺着话道:“那两婆子不止是我们的人证,也可以成为二小姐的人证。入府时张嬷嬷放了她俩去复命,算算时间人也该来了。是就此作罢还是反将一军全凭姑娘决断,万望慎言。”
宁王从不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江别吟得证明她有在龙潭虎穴扑腾的能力。
这只是一个小考验而已。碧珠和顺地为江别吟挽起鬓边发丝,动作利落。
江别吟眼睫轻颤,垂眸遮住纷乱的情绪,她们与其背后的主子看似在帮她,却又故意让两婆子回去复命,她们究竟要做什么?
轻抿一口茶水,微苦的口感侵蚀掉舌尖后转化为一抹甘甜,回味悠长。
江别吟刚放下茶盏,院外小厮便高声道:“大夫人与二夫人到。”
尽管早有准备,江别吟此刻也不由得在心底感叹她们来的真快,全不给她丝毫喘气的时间。
理好裙摆,江别吟小步走出屋子,朝二人与其后跟着的江芝兰盈盈一拜,“院子简陋,还未细细收拾,玷污几位衣裙,还望莫怪。”
“三妹妹客气。”江芝兰自母亲身后迈步而出,亲昵地扶起江别吟,恍若二人是自小长大的亲密姐妹一般。
谢绝江别吟邀请她们进屋饮茶的提议,大夫人轻咳一声,皱眉道:“阿吟,我们此来是问你一件事。”
大夫人顿住,侧头看向卢仙仪示意她开口,但卢仙仪始终出神地偏着头,恍若丝毫未察觉大夫人的视线。
大夫人拧眉不悦,这等事情原本便该母亲来问,如今却非要她来,这不是为难人吗?
她重重地叹口气,想早点结束之事,是以并未拐弯抹角,直入主题,“阿吟,你昨晚可有遇到流匪?”
满院五双目光齐齐放在她身上,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自高处落下,将她笼罩其中,无处可逃。
万籁此俱寂,唯听落花声。
碧珠的声音回响于脑海之中,“是就此作罢还是反将一军全凭姑娘决断,万望慎言。”
选择就在这儿,若她说不是,然后接受验身,此事便可轻易作罢,但她得独自忍下所有的委屈,再无法以此事去找江芝兰讨个公道。
但若承认流匪之事,事情必将闹大。江芝兰在府中数年,有父母撑腰,与她作对无异于亲手推自己入火坑。
利弊显而易见,江别吟心中如明镜般透彻,明了第一种选择对于刚进府的她而言最为合适。
但,不管如何说服自己都不愿意选一啊。
江别吟抬眸,含笑打破此间寂静的氛围,“是,我昨晚遇见了流匪。还想着今日大娘与母亲为迎接我回府必忙碌许久,不宜再为我忧心,便想着明日再言,没想到大娘已经知晓。”
站在不远处观望的碧珠听到回答后满意地点点头,朝身后的赵嬷嬷比了个手势。赵嬷嬷了然地点点头,趁院内众人各怀心事时朝外溜去。
大夫人倒抽口凉气,千言万语欲出口相问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她的表现看起来不像是……
但两嬷嬷那样保证,作为当家主母,她到底该仔细问问,免得到时候嫁过去出纰漏,连累侯府其他姑娘。
可事关姑娘家名节,怎么问都是失礼,她可不想做恶人。
“母亲。”见半晌都无人说话,江芝兰着急地催促道。
大夫人伸手作嘘声状,转身挽过卢仙仪的胳膊,附耳悄声道:“此事是二房家事,阿吟她终究是你的女儿,你来问最好。”
卢仙仪默不作声地往前迈一步,算作应了。“你刚回府,我们也不想打扰你,但有一事不可不问。昨晚你的名节是否……”
“没有。”江别吟浑身冰凉站于庭院之中,熏人的暖阳照在她的肌肤上,激不起一点暖意。
不是为此话题而觉羞惭,只是因自己的母亲公事公办的语气。哪怕是她遇见流匪也得不到她一句关心吗?
“我知道这事很难说出口,不如让人……”
“母亲。”江别吟再次打断卢仙仪的话,“敢问大娘与母亲不觉得流匪之事甚为蹊跷吗?京都附近竟有流匪逃窜。潜入客栈之时掌柜不知,护卫不知,唯两位嬷嬷知晓,还能毫发无损地回来嚼舌根。”
“江别吟,说这么多做什么,想遮掩什么,答了二娘的话便是。”江芝兰咬紧下唇,回呛味十足的话语倒显得有些心虚。
大夫人狐疑地朝自己女儿看去,见她回避自己的视线后转瞬便明了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
当真愚蠢,一个长年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