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的。”说着她便瘫坐在豆包上,身体陷在一团软绵里,她感到无比放松和舒适,真的太治愈了。
他把手机连上投影仪,打开视频软件,问她:“你想看什么?”
她划了几页,说:“《三块广告牌》吧,几年前看的了,想再看一遍。”
他点了播放,然后去关了房间的灯,合上了窗边的遮光帘,室内同时变得昏暗,只有她正对面的白墙上亮着微弱的荧光。
他坐在她旁边的米白色豆包上,懒洋洋地靠在墙边,她见状也跟着头靠在墙边。
电影剧情开始上演,她认真地盯着屏幕投影。
将近两小时的临近尾声,她转头看向身侧的人,“看吧——”
声音戛然而止。
昏昧幽暗的房间里,他们的头不知不觉挨得越来越近,她一偏头,鼻尖从他脸侧擦过。
细软发丝轻轻挠过下颌,轻柔的触感让皮肤表面泛起微微的痒意,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随即而来的是更大的颤栗,那是由她鼻尖蹭到脸上所引起的,一种清晰可知的感觉。
安静的环境里,两道呼吸声隐隐可闻,
有人及时止住这支“气息的奏鸣曲”,颜千绘睫毛轻颤,坐直身子,若无其事道:“看吧,人果然是复杂的动物,人性也不是单调扁平的,是非黑白善恶之间,也并非能完全分得清楚干净。”
程式言眼神偏过一侧,没有回她,而是起身拉开遮光帘,太阳光打进来,屋里顿时明亮。
“你都是怎么看待电影里的人物?”他转身走回来。
“评价和理解,”她说,又继续补充,“用各种价值观去评价他们的行为,然后站在他们的立场去理解行为的动机和目的。”
她摊手,“没办法,我是社会动物,早就自觉地接受了这个社会通行的价值判断法则,并且自己在身体力行地践行它。有时候想试着跳出来,但我发现我很难脱身,人不会不在乎自己的社会评价吧。”
“这并不是什么坏事,而且能设身处地去理解,是很多人在做评价时忽视的。”他盘腿坐在豆包上,接着说:“我很喜欢这部电影,我认为这是最好的方式——去尽力呈现故事,去展示人性的矛盾性、多面性。”
“你拍电影的时候,会刻意避开或者迎合一些所谓的主流思想吗?”她眨着眼问他。
他摇头,“我的创作是随心出发的,我只负责呈现故事,虽然不可避免地会杂糅观点在里面,但是我希望自己能尽量不做价值判断,让观众能自己多看见一些东西。”
“如果只是被人简单地从‘主流思想’这个角度来评价,我是无奈的。”说到这,他露出一丝苦笑,“我只能说我并非刻意,也不愿刻意去对抗或去鼓吹某些思想,任何看完电影的人都可以有他们自己的观点,我更希望的是大家多去思考,那么多人看电影,我觉得他们或许能有更好的想法。”
谈及电影话题时,程式言的话像流水般源源不断地涌出,今天的这场对话打开了闸口,蓄积的水源开始从高处向下倾泻。
颜千绘很乐于倾听创作者的心路历程和感受,很多东西自己理解有时候反而比不上一次思维对话来得醍醐灌顶。
她安静地注视程式言,他的眼中似一片波澜不惊的汪洋,眼珠明亮,亮着黑色釉质光泽,澄澈透明纯粹,又像一块磁石,吸引她的视线。
她不得不承认,她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专注的魅力。
视线仍旧停留在他身上,只是眼神开始涣散,思绪游离,待她反应过来时,发现程式言已经直勾勾盯着她很久,她莫名心慌,睫毛扇动移开了眼睛。
我在网上刷到过你大学拍的微电影。”她突然提起他的早年作品。
话题跳跃得很突兀,他抬眉,“哪部?”
她回:“方西瓜小孩。”
他笑了,随即明白她为什么将话题岔到这里。
在西瓜镇,所有的小孩刚出生时都是圆形的,方小西也是。
但方妈妈说,方家的西瓜应该是方形的。所以在方小西长身体的时候,方妈妈罩了个正方形玻璃容器在他身上,他每天都套着笨重的玻璃罩子生活。
刚开始玻璃罩严重影响他的生活,他总因此磕磕绊绊、东倒西歪,再到后来,他越长越大,模具的挤压和重量常让他腿酸胳膊疼、脑袋也疼得开花。
他央求妈妈把它卸下来,但方妈妈说,等他长大了,就不会觉得难受了,只有方形的西瓜才显得更加特别,他不能和那些普通的、圆滚滚的西瓜一样,他必须成功地变成方西瓜。
因为只有小部分西瓜会变成方形,而只有变成方形的西瓜才能身价倍增,成为西瓜镇的佼佼者。所以他必须坚持到底,不能松懈,更加不能放弃,方妈妈告诉他。
在容器的作用下,以及方妈妈的监督下,方小西最终长成了方正的模样,也成了方妈妈口中的“顶尖西瓜”,水果架上,他的售价是其他普通圆西瓜的好几倍。
可方小西听见,水果店店员切开他们尝鲜时,说:它们其实都是一样甜的西瓜啊!
水果店打烊了,今天的水果店里,有人猎奇买了方方正正西瓜,也有人乐呵呵地拎走了圆滚滚的西瓜,他们都吃到了甜美多汁的西瓜。
方小西想,他和圆西瓜们也没什么不同,他们终究都一样,都只是同一家水果店的西瓜而已。
是被人买回家、吃进嘴里的,一个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