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沉沉的,条件反射地下床开门,门打开,又“砰”的一声关上,她很快地进洗手间洗漱,捞起椅子上的外衣披上,才去重新打开门。
程式言在门口等了五分钟,终于等到她,“要出去走走吗?”
“我刚醒。”她说。
“那去外面吃?”他问。
她垂首思考了一会儿,点头,“可以,我去换件衣服。”
室外天气晴朗,阳光热烈,颜千绘看了眼温度,挑了件短款薄T恤穿上,下半身是一条宽松的休闲长裤,简单舒适的穿搭。
她没化妆,只是抹了防晒和口红,出门前,背了个黑色斜挎包放墨镜纸巾这些小物件。
“走吧。”她对程式言说。
冰肌雪肤,纯黑衣物,黑白对比格外强烈,露出的纤细腰肢盈盈一握,腹侧水彩晕染的纹身惹人注目。
他盯着那处,眼里有灼热的光,又似在欣赏一副美丽的作品。
半晌过后,他开口,“很漂亮。”
顺着他的目光,她的视线落到自己腰侧,毫不谦虚,“是很漂亮。”
他弯唇,“纹了多久?”
“中学偷偷纹的,因为在腰侧,藏好了谁都不知道,我妈妈也没发现。”她狡黠一笑。
“青春期的印记?”
“不是,是新生的标记。”
她目光涣散,若有所思,“我曾经做了个梦,梦里的一座白色的大桥上,我坐在栏杆上荡着腿哼歌,后来没坐稳掉了下去,这时候传来好听的小提琴曲,海底的浪花像云一样把我承接住,一抬眼,看到一个女神降临,她的裙摆在风中飘动,几只晶莹的水母触须挥舞,后来我也变成了一只小水母,浮在她手心。”
她说完,指了指自己腰上的画,“你看,我就是女神指尖的这只小不点。”
程式言认真听完她的话,俯身脖子微微前倾,垂眼仔细观察,那边确实有一只淡淡蓝紫色的小水母,他点点头,“很可爱。”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胡诌的童话故事你也信?”
“小提琴曲......这个女神是舒灯吗?”他直直望进她眼中,戳破她编造的童话。
她惊讶地抬眼。
梦幻的泡泡消散,她重新落回地面,开始回忆真实的过往,随即寡淡一笑,“对啊,是舒灯。”
他们找了家西餐厅解决了午饭,饭后,程式言带她去了一个地方。
“游乐场?”颜千绘仰头看着眼前高大的游乐设施。
“普拉特游乐场,走吧,”他不容拒绝地拉着她往前走,“想玩什么项目?”
这人怎么就替她做了决定呢?
不过,颜千绘的确无法对刺激的游乐项目说不。
她眉开眼笑地指着高处的设备,“先去玩那个旋转飞椅。”
他愉悦眯眼,“好。”
工作人员替他们系扣好安全带,设备开始启动。
吊椅上升的速度愈来越快,转盘开始旋转,吊椅被绳索挂着,甩在空中回旋,身体失重感强烈,刺激又爽快。
头发被加速的风吹到脑后,她侧目看程式言,张着嘴肆意呐喊,“啊!!!”
被她嘹亮的叫声感染,他跟着一起大喊,所有阴霾的心情被这么酣畅淋漓地发泄出去。
空中是游客们此起彼伏的叫声,在喧嚣的风里,他们的手紧紧攥在一起。
之后他们又排队玩了几个刺激的项目,眨眼间,天边铺满余晖,暖橘色的落日低低悬在地平线上。
摩天轮在半空中旋转,程式言勾起唇角,含笑道:“你想坐摩天轮吗?”
维也纳普拉特游乐场,电影《爱在黎明破晓前》的取景地,傍晚时分,男女主在摩天轮上眺望蓝色多瑙河,在浪漫旅途中拥有了彼此的吻。
天边残余的最后一抹橘红飞快褪去,天际变成朦胧的灰暗色。
在他的灼热目光的注视下,颜千绘默默摇头,低声说了句“不想”。
上扬的唇角缓缓垂下,他的脸色有些落寞,拉着她安静地往别处走。
“今天很开心,谢谢。”颜千绘主动打破沉默。
“及时抽离,也是你要学会的。”程式言说,“如果放任自己沉浸在人物的悲伤痛苦中走不出来,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我......”颜千绘顿了顿,“难道不应该保持这样的状态吗?方便随时入戏。”
“让你保持这种状态,不代表非得要让你深陷其中,你自己或许没发现,你太容易陷入情绪里了,”你的心,脆弱得像玻璃球,一不小心就碎裂了。”
拍摄进入后半程,她的眼泪完全是说来就来,哪怕喊停之后,仍旧不能缓过来,情绪总是处于低潮。
如果不是演戏的天赋使然,那只有一种可能,她早就沉浸在人物的痛苦经历中,亦或是人物唤起了她的某些痛苦回忆。
感情投入对演员而言是好事,可太过投入,情绪会像黑洞,最终将她吞噬。
“我没有抽不出身,”她鼻尖一酸,眼底潮湿,嘴硬反驳,“明明是你把那些戏份堆在一起拍,现在突然又说让我抽离,是不是有点前后矛盾了啊。”
“我很担心你,”他眼里像蓄着潭水,明净澄澈,倒映着她的脸,“拍戏很重要,可你比电影重要。”
“你们当导演的,观察人是不是都挺有一套的呀。”她瓮声道。
不然为什么看得这么准?她自以为她的情绪从来都是内收的,可他却轻而易举看穿她。
“对。”他低声承认,眸光闪烁着, “如果把观察对象放在眼中,能看出一些浅层次的细节。”
说到这,他微微失笑,而后用清晰、认真的口吻,不疾不徐道:“但如果把观察对象放在心里,就能捕获所有她藏在心里的细枝末节。”
“所以,感受到她在开心,我也会开心,发现她难过,我会更难过。”
“今天,我也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