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荡着他飘忽的说话声,余音顺着寒洌的空气一点点渗入皮肤,脖颈微凉。
地铁站只有他们两个,三九特意让辅助监督留在外边,他不确定来者的实力,免得两个人都回不去。
他没有回应诅咒师的话,静静站在掩体后,收敛气息,像融入黑暗的影子一般。
“我给你带了礼物——”
粗粝的笑声在暗夜里爆开,他的五官扭曲,后背微弓,胸口剧烈起伏,因用力过猛发出“嗬嗬”的喘息,像咒灵而不是人类。
三九听见了拉链拉开的声音,他拿起一件东西——那东西正微弱地呼吸!
失踪的孩子!
几乎瞬间,躁动风刃静止了。
夏油杰说“咒术师要保护非术师”,三九没法很好地理解他的想法,但他知道,现在和过去不一样,现在的他需要尽力去拯救生命。
比如那个孩子。
诅咒师捏着孩子的后颈将她提起来,笑意不断扩大,像个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
论坛里的人都是这样的?以前怎么没发现。
眉心微皱,三九掐了掐指尖。
“你不出来吗?她快没气了。”
“三九——现在是咒术师啦?我本以为我们可以一起做最顶尖的杀手!”
“真让人失望。”他轻轻叹气,手掌用力,小孩子脆弱的骨骼轻响。
细微的嘤咛送进他的耳蜗,三九一步迈出,走到对方眼前。
头发半遮着眼睛,他点点下巴,“你想做什么?”
站外风声渐大,风雪跌跌撞撞地扑在地铁站的墙壁上,玻璃发出崩裂似的响声,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轻柔地覆盖屋顶,远处的路灯下,间或有一两个夜行的行人。
路上的积雪结冰了,阴冷更甚于白日。
“我真的很厌恶咒术师,”他的表情变得严肃,偏头看向手上小小的身体,“真想看点不一样的表情啊。”
瘦削的脸颊上骨骼突出,他的嘴角正在上扬,三九被他野兽般的目光锁定。
他没有犹豫,几乎本能地选择出手,风刃朝诅咒师飞射而去,[风]推着他的身体向前,三九手腕一抖抽出匕首,冷兵器的刀刃闪烁着银光,他少有地露出凶狠的神情,眼角下的疤痕泛起血红的颜色。
杀死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
有的连一秒都不需要。
他十分清楚这一点。
——只要快一点。
瞬间而至的风刃没有让诅咒师慌乱,他的身体被风刃刺穿,喷溅出鲜红的血。
他仍然在笑,将那孩子递到嘴边,大口咬向她细嫩的皮肉。
他已经不是人了,狰狞张狂的面容凶恶似鬼,可怖又恶心。
三九没有忽视他的身体变化,在孩子因痛苦而发出微弱的哭喊的时候,诅咒师的身体竟然在慢慢愈合。
见鬼的术式!
孩子开始抽搐,三九听到,她小猫一样的喘息。
诅咒师定定地望着飞扑而来的身影,他似乎感受不到伤口愈合的痛苦,举高的手臂一动不动,那孩子仿佛被钉在他掌间,身体不停地流血。
他认识三九很久了。
三年前,那个在雨夜执行任务的少年,干净,利落,眼眸明亮,他在电闪雷鸣地刹那看到了一枚切口平整的头颅。
鲜血被雨水冲散,死神在暗夜里无声到来。
飘散的雨点、昏暗的路灯、两侧高不见顶的漆黑烂尾楼。
他被这艺术般的行刑者击中,后来得知他的代号是“三九”。
他没有让他失望,诅咒师看着他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风刃在他掌间盘旋,无论哪一个目标都没能让他犹豫分毫。
我永远的伙伴。
诅咒师暗暗地想。
正当他决定结束考核,直接同三九接触时,意外发生了。
他被抓走了。
他成了咒术师!
诅咒师最痛恨的咒术师,他的眼睛里慢慢涌现出极其浓烈的不舍。
三九甚至看见了他的眼泪。
如同一头情深义重的野兽。
“我的朋友,就让我结束你的生命吧。”诅咒师说。
悠远的叹息让三九心头一跳。
但他不能后退。
屈肘,横刀,斜刺,他难得地找到了杀人的状态,仿佛很久很久之前,在梦里做到的那样,精准、快速、果断,风刃与刀光并进,漆黑的眼瞳凝视着诅咒师意味不明的微笑,刀尖对准他的右臂,一刀斩下,却被他戴着手套的双手挡住。
孩子被他当做盾牌,死死克制三九的攻击,诅咒师向后一跃,眼角飞扬着一丝痛意。
三九改变了,他不再是他的朋友。
他的眼睛,已没有他所期待的纯粹。
风刃阻挡了诅咒师的反击。
两相对峙,诅咒师忽然朝他奔来,衣角划破空气,孩子被他毫不留情地抛到半空。
狂风席卷,三九试图用风接住那孩子,却被迫与诅咒师缠斗,对方似乎很清楚他的战斗风格,极其难缠,那张沾满血腥的嘴绽开疯狂地微笑。
连术式都有种被压制的感觉。
被战斗波及的建筑开始破碎、下坠,天花板掉下来了。
三九扭身一转,借力扑向那孩子,诅咒师紧随其后,双手各持一柄短刀,身形迅捷,借助咒具将将跟上他的速度。
浑身都是破绽啊。
诅咒师毫不犹豫地挥刀,一刀明晃晃刺向那孩子。
三九抬手替她挡住,小臂被刺穿。
另一刀紧随其后,精确地刺进他后背。
疼痛让他的眼皮轻微颤抖,三九冷静地抱起孩子后撤,发尾血红,孩子和他都满身血腥。
骤然爆发的风暴让地铁站开始彻底崩坏,三九借着风暴和摇晃的建筑飞快向外移动。
辅助监督在门口。
现在,他感受到怀中孩童冰凉的体温,还是先别管那个疯子了。